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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秒,佐藤陽翔的視野再次被刺目的紅光填滿。無數【Error(執行錯誤)】的彈窗鋪滿了他的視線。佐藤陽翔沒能完成系統為他布下的卧底任務,反而在關鍵時刻幫助了芥川龍之介,警告預示的聲音振得他幾乎耳鳴。
他感覺到自己像是沉入了海底,耳邊的聲音越來越安靜,前所未有的甯靜包圍了他的身體。這是一種非常不真切的感受,但佐藤陽翔卻很清楚,這是自己即将回到現實的征兆。
“你還挺不怕死的。”
昏沉間,那名渾身飄動着二進制數據流的【佐藤陽翔】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面前,用手指輕輕點着佐藤陽翔的額頭,“算起來,這已經是我們第三次見面了吧?”
除了夢中,【佐藤陽翔】似乎隻會出現在他死之後,态度是一貫的煩人高傲,但雙方都已經開始對這種會晤習以為常。
“恭喜,現在你又死了一次,這次想起來點東西了嗎?”
系統——卧底失敗——自殺——【失憶症】。
這已經是一條很明晰的線索。
佐藤陽翔勉力撐開眼皮:“仗助說得沒錯,我的記憶确實有問題,估計很大程度上和那個煩人系統有關——剛剛的那些經曆,其實才是真正的過去吧?”
他身上的傷疤,都與本次受傷的地方巧妙重合了;他的記憶都與實際發生的事存在一定出入,最直觀的一件事就是,【系統】相關的事宜從佐藤陽翔的記憶中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一般。
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潦草、但又不會引起大腦反思的捏造記憶。
“你還不算太笨。”數據體嗤笑一聲,“你有讀過列夫·托爾斯泰的《戰争與和平》嗎?‘一切隻是每個重大的、有機的、自發的事件得以實現的各種條件的偶合‘,你曾堅信不疑的過去,正是在【祂】巧妙的設計中湊成的。”
祂篡改佐藤陽翔的記憶,最終目的隻有一個——就是把【系統】的存在,從他的大腦裡抹除。
“所以,那個【祂】究竟是誰?”
佐藤陽翔心中的疑慮進一步擴大了。他原本以為【系統】才是締造一切的幕後黑手,但通過這次的經曆,他開始發現一些端倪:
系統雖然會給自己派發任務,但更多時間都類似于輔助的功能,上至讓自己死而複生,下至給自己提供狗血小說,實際上并沒有對佐藤陽翔的性命造成什麼真實危害。
“這一點...就要靠你自己确認了。”
數據體【佐藤陽翔】攤開手,一副無可奉告的樣子,“但你已經恢複了這個世界的記憶,就說明【祂】的障眼法正在一點點失效——你未來隻會記起更多東西,同樣的,你也要承擔起和【祂】抗争的責任。”
“橫濱的未來,全都攥在你的手裡。”
伴随着最後一聲哀長的歎息,佐藤陽翔覺得眼皮一跳,像是被人從迷茫的深海裡一下子撈出來了似的,一時之間讓他的大腦有些恍惚。
——他再次回到了白繭之中。
與上次空空蕩蕩的環境不同,佐藤陽翔這次醒來的時候,發現周圍都長滿了某種特殊的晶體。晶體通體呈寶藍色,色澤瑩潤,似乎充滿了某種力量,單看一眼就知道,這絕不是正常存在于世的東西。
在白繭之中,樋口一葉就倒在不遠處。她身上并沒有明顯外傷,表情安詳,仿佛睡着了;佐藤陽翔站起來,先是測量了一下他們的脈搏,确認他們還維持着最基本的生命體征,然後把視線轉向了依舊沒能醒來的芥川龍之介。
他這回怎麼昏迷了這麼久?
佐藤陽翔半跪在一旁,剛将手伸向芥川龍之介的脖子,試圖感受他的脈搏,卻突然被一隻手穩穩握住。
他有些震驚地看着突然睜開眼睛的芥川,還不等問上一句情況,手腕就被人用力扯了過去,整個人都被他一下子拽進了懷裡,鼻子正巧撞上對方的胸口,疼得佐藤陽翔差點跳起來。
“你搞什麼...”
“閉嘴。”
青年的聲音很沙啞。他低下頭,像抱着失而複得的寶物,緊緊地摟着對方的身體,絲毫不在乎自己是不是把對方勒得喘不過氣——這一瞬間,佐藤陽翔突然産生了一種看見十五歲的芥川的錯覺。
芥川龍之介如此用力地擁住他,仿佛在感受懷中之人的每一次呼吸起伏。佐藤陽翔看出他現在思緒翻湧,于是很慷慨地原諒了他差點把自己勒死的行為,試圖出聲安撫他的情緒。
“沒事的,沒事的。”佐藤陽翔拍拍他的肩膀,“如果你陷入了過去的某種情緒,我很願意聽你說說心裡話——手先稍微松一下,我有點...喘不過氣來。”
芥川龍之介擡起漆黑的眼睛,沒有松手,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突然沒頭沒尾地問:“...那天,為什麼希望最後動手的人是在下?”
“哈?你怎麼突然問起那個?”
“你為什麼要在最後對在下說那句話?”
“忘記了。”佐藤陽翔幹巴巴地笑了笑,總不能說是自己一時情緒上頭吧?這樣未免也太不負責任了,“那麼早的事,就讓它全都過去吧...”
——但其實,佐藤陽翔的這個回答也比“情緒上頭”好不到哪去。
芥川龍之介極其認真的眼神讓他止住了話頭。佐藤陽翔忽然意識到,也許回到過去,重新經曆一遍過去的人不止自己一人——隻不過芥川龍之介直到最後才意識到,那不過是過去的縮影。
從前的經曆理所應當地會讓芥川龍之介覺得很不爽,似乎他們之間曾經發生的一切都是佐藤陽翔設下的圈套,用來誘騙芥川龍之介付出自己想要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