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自己的舊傷很熟悉,這種程度,應該并沒有傷到筋骨。
“能起來嗎?”李嘯行問他,試探地把手伸到他背後去攙扶。
他咬咬牙,順着這股勁兒撐起了身體。
可能這一下用的力氣太大,他忍了許久的肺部終于不堪重負,爆發出了一陣咳嗽。
這陣要命的咳嗽帶動着胸腔震動,剛才被撞到的地方連同背部炸裂似的痛,他眼前瞬間就黑了。
不管怎麼樣,一個堂堂副總,被人橫着擡出車間,實在是太過難堪了。
李柏舟在睜眼之前這樣想着。
他不知道自己暈了多久,隻大概知道自己被人匆匆送到醫院,由一群醫護人員圍着他,将他救醒了一次,問了幾個問題,又由着他睡了。
朦胧間還聽到李嘯行在跟醫生一樣一樣地複述他平時吃的藥。
挺多的,藥名也很複雜,難為他居然都記得。
李柏舟歎了口氣,閉着眼稍微動了動身體。
他自覺動作不大,旁邊卻立刻有人出聲:“你醒了?”
李柏舟低低咳了兩聲,感覺胸口仍然有些發悶,好在已經基本不痛了。
他睜開眼,床前的人果然是李嘯行。
李嘯行剛才應該是坐在床邊,這會兒站了起來,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然後回身把床頭的桌子收拾了一下,扔掉用過的棉簽和一次性水杯,将收費單藥盒等東西一并塞到抽屜裡。
李柏舟被光線弄得有點睜不開眼,眯着眼睛看李嘯行窸窸窣窣忙完這些,又拿起一把梳子走過來給自己理頭發。
“你幹什麼?”他被弄得有點煩躁,偏過頭去出聲問道。
“幸好你醒了,”李嘯行毫不理會他的反抗,一隻手扶住他的頭,抓着梳子又在他頭上過了兩下,“剛才還想着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得叫醒你呢。”
李柏舟皺着眉讓他擺弄了半天,又看着他去拉平床單被子,沒忘了小心翼翼地把李柏舟紮着針的手放在被子裡蓋好。
“你想不想稍微坐起來一點,我把床搖起來?”李嘯行終于收了手,站在床尾審視地打量着他。
李柏舟沉默地想了兩秒。
“誰要來看我?”他聽天由命地問。
然後李嘯行沉默了兩秒。
“老李總。”
……
“搖起來搖起來,”李柏舟有氣無力地命令,“鏡子有嗎?”
病房裡哪有鏡子,李嘯行拿出手機給他看前置鏡頭。
不看還不知道,一看之下,李柏舟才知道自己鼻子上還粘着一根氧氣管。
他嫌惡地用手拽了拽:“我這個能摘了嗎?”
“不行,你不要命了?”李嘯行撥開他的手,“你這是肺炎,醫生說要保證供氧量的。”
“天哪,”李柏舟清了清嗓子,“給我喝口水。”
李嘯行端了杯子過來,讓他就着自己的手喝了兩口。
“一會兒怎麼說?”
“建議你實話實說。”
實話實說?李柏舟長歎一聲,欲哭無淚。
“對了,”李柏舟忽然想起來,“那個工人……小王?他怎麼樣?”
李嘯行還沒答言,有人推了門就進來了:“喲,瞧瞧我們舟總,自己都差點沒命了還惦記着員工的安危呢。”
李柏舟用力閉了下眼睛,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輕松而乖巧:“哎呀,老李總來了,您不是療養去了嗎?療養得怎麼樣?”
老李總在他床前站定,笑眯眯地回答:“可好了,酒店特别好什麼都有,還能泡溫泉,在那兒住幾天感覺整個人都放松了。”
李柏舟到底是病中剛醒,還有點反應遲鈍,一時沒品到這話裡的刺在哪裡,虛僞地跟着他笑了笑。
李嘯行則在床邊悄悄往後退了兩步。
他這種自求多福的态度終于令李柏舟的大腦感覺到了一絲風雨欲來的緊張。
“可惜啊,剛住了這麼兩天,忽然就聽說廠裡出了工傷事故。”老李總施施然坐下來,“我趕緊就往回趕。”
“是……是試壓失誤,也不算工傷事故。”李柏舟弱弱地解釋。
“這你說的可不對啊舟總,”老李總嚴肅地跟他探讨,“生産中出現任何使人受傷的環節都是工傷事故,對不對?”
李柏舟賠笑:“對,不過小王他……”
他不知道小王到底什麼情況,說了一半沖李嘯行使眼色。
李嘯行立刻自覺幫他接話:“小王他也沒什麼事,就是崴了腳,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李總,”老李總忽然轉移了談話對象,“你這個‘也’字是什麼意思?”
李柏舟絕望地仰頭望天。
李嘯行沒吭聲,又退了兩步。
老李總沒等着李嘯行答話,繼續轉回來對李柏舟發出诘問:“據我所知,事故現場有個人是橫着出來的,舟總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