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随着鋼條崩開，最上面的幾根鋼管順着包裝邊緣散落，從鋼管堆上滾了下來。

柳葉站在下面，見狀下意識地伸手去接。

她的動作是本能反應，完全沒經大腦，手都伸到位置了才聽到于姐在旁邊驚呼。

腦子還沒來得及轉，她的視線裡忽然多了一隻腳。

那隻腳就放在她手的正上方，這一腳半踢半架，将那幾根滾下來的鋼管阻了一阻。

不需要更多的提示，柳葉在這不到一秒的空隙裡迅速縮回了手。

鋼管落地，發出咣啷的聲響。

現場靜了幾秒。

“你瘋了嗎你！”先發出聲音的是于姐，“那鋼管多重你知道嗎，用手接？”

于姐上前來，一把拽過柳葉的手去摘她手套：“沒軋着吧？”

“沒有，我……”柳葉心有餘悸地四顧，正好撞上舟總有點陰沉的目光，“我沒事……”

舟總深吸了口氣，聲音非常嚴厲：“入職安全培訓沒做嗎？”

柳葉覺得有點委屈：“……剛才沒反應過來。”

“剛才多虧舟總反應快，”于姐趕快打圓場，“要不然這幾根管落你手上，輕則骨折，重了……”

于姐似乎被自己的想象吓到，打了個寒戰，又沒好氣地拍了一下柳葉的手。

舟總臉上的表情似乎緩和了一些：“行了，你沒來過車間，什麼事别着急往前沖，先看别人怎麼做，安全第一。”

他轉身招呼其他幾個人：“這邊沒事，繼續吧。”

經曆了剛才的驚險一幕，柳葉被安排繼續幹沒技術含量的遞管子，其他人則交換了崗位。

這次于姐和車間工人一起穿管，正好和柳葉挨着，便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柳葉聊天。

“我那會兒剛來廠裡沒幾年，在車間穿管子，出了個工傷。”

“啊？”柳葉震驚，她以為工傷什麼的都是發生在報紙新聞裡的小概率事件，“傷哪了？”

“手啊，”于姐笑，“當時我傻大膽，覺得人家撥管頭看着有意思，也要試試，結果一個管子穿過來，我反應慢手沒避開，一下子就把手穿了。”

“穿、穿了？”柳葉吓得連管子都忘了遞。

于姐伸手要管子，等她遞過來之後，一邊繼續幹活一邊繼續說：“可不是，吓死我了當時，那會兒舟總還是柏舟哥，哈哈，管着辦公室和後勤，在旁邊聽說了以後馬上過來安排人把管子鋸斷，送我去醫院。醫生說幸好處理及時哦，啥後遺症也沒有，就是一到陰天下雨還是有點酸疼。”

“天哪，我們工作這麼大風險的嗎？”柳葉聽得心驚肉跳。

“我們這算啥啊，下面的工人才是危險。雖說這幾年安全管理越來越好了，各種事故也越來越少了，不過咱們幹機械的活，小傷小碰的，不可能完全避免的。”

她們這邊聊着，那邊舟總忽然停了工：“小詹你來撥一會兒，我歇一下。”

幾個人答應着調整了一下崗位，柳葉偷眼看去，見舟總毫無架子地用手撐了下地，席地坐在管闆旁邊，看着詹森撥管，時不時出聲提示一下。

“我看舟總好熟練啊，他不是身體不好嗎，也幹過車間？”柳葉忍不住問。

于姐順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舟總：“你這話說的，舟總也不是一開始就身體不好啊，他是出了車禍……”

仿佛是聽到她們這邊的竊竊私語，舟總忽地扭頭将淩厲的目光投了過來。

兩人迅速噤聲，假裝埋頭苦幹不問世事。

中午吃飯時大家跟車間工人一起吃盒飯，聊天，倒也其樂融融。

柳葉從沒有過這樣的體驗，和這群與自己完全不同的人一起交談，一起笑，一起分享剛才發生的險事糗事。

車間的工人似乎都很喜歡舟總，甚至敢跟舟總開玩笑。

這個舟總和會議室的那個完全不一樣，看着更自如一些，還挺新鮮的。

詹森回辦公室處理了一下收發文，回來的時候告訴柳葉說，李總專門提了，讓她明天早上到總經理辦公室一下。

“什麼事？”柳葉十分驚慌。

“我也不确定，大概聽說你剛才差點出工傷，關心一下吧。”詹森說。

柳葉簡直受寵若驚。

這一天過得，太刺激了。

一天的工作結束後，于姐先帶着柳葉去車間的公共洗澡間洗澡。

柳葉已經累到崩潰，行屍走肉一般脫了衣服跟着于姐走了進去，走了兩步才覺出異樣。

周圍所有的人都在躲開她們倆。

柳葉有些莫名，看于姐沒什麼反應，便也跟着走到花灑前面打開了水閥。

随着洗澡水從噴頭傾斜而下，柳葉眼睜睜地看着水流在自己腳邊炸開黑色。

是黑色。

柳葉，一個如花似玉的年輕女孩，從來沒見過自己頭上身上竟然流下黑色的泥水。

此時她心裡的第一個念頭是，剛才那套衣服不能要了，又沒帶換洗的衣服，一會兒該穿什麼出去。

“沒事，”仿佛是看透了她心裡所想，于姐出言寬慰道，“就穿這個吧，明天還會繼續弄髒的。”

“于姐，”柳葉欲哭無淚，“我們要穿幾天管子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