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仙台内,姜昀北懶懶阖眸依靠在石壁上,腦海裡仍然殘留着些許沉滞的混沌。
他出來了,但心神不是那麼容易抽離的。
——北境、皇宮、師劍辰、神巫……
還有——九皇子。
如果他在幻境中有記憶,一定會在見九皇子的第一面時,親手殺了他。
姜昀北閉了閉眼,手掌在膝上一壓,強行驅散心緒。他感受到什麼,低頭看向自己掌心。
——疾厄之花靜靜躺在那裡。
姜昀北眯了眯眼。
此刻,它花瓣上的紅色已經徹底褪去,隻剩下蒼白的輪廓。
根據他剛被解封的記憶,他上輩子确實為了自己和三十萬北營軍,放棄了救神巫分身,甚至沒有回頭過。
神巫情劫已破,這朵花應該已經失效了,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姜昀北将花收起,以後再研究。
目光移向另一側。
師劍辰蜷縮在他身邊,頭枕在他的腿上,眉眼靜谧,氣息均勻,還沒醒來。
他的長發散開,柔順地鋪展在他的腿上和青石地面上,微微淩亂,漂亮得毫無防備。
姜昀北漫不經心地把手放在他頭發上輕撫——嗯,毛光水滑,比他二姑家澳牧的手感都好。
姜昀北看着他的側臉,眼神微微晦暗。
師劍辰是神巫的轉世。
長得一模一樣,氣質截然不同。
神巫恐怕也是知道自己的仙人闆闆棺材臉毫無吸引力,當年才把自己沒有記憶,白紙一樣的分身送到他身邊的吧?
現在的師劍辰,與那時的“分身”,何其相似。
讓人很難不懷疑是——
故技 重施。
一瞬間的殺意讓姜昀北的手不自覺收緊,纏繞在手指間的長發被拉扯,沉眠中的師劍辰皺起眉,微微畏縮了一下,被頭皮上傳來的疼痛驚醒。
姜昀北松開手,語氣毫無歉意:“醒了?”
師劍辰睜開眼,片刻的怔忡後,目光掃過自己的姿勢,終于注意到自己正枕着姜昀北的腿。
他微微僵住,白淨的耳尖一點點染上薄紅,輕輕“嗯”了一聲,迅速支起上半身,長發滑落,在肩頭形成柔和的弧度。
姜昀北随手遞過去一根發帶。
師劍辰接過,正要束發,卻又猶豫了一瞬,目光落在他手上:“……你剛才在摸我的頭發?”
師劍辰從小在肅清觀長大,未辟谷時,會下山去最近的村子買米面肉菜。
在他幼年記憶裡,有一幕讓他印象極深。
村口的樹下,女人罵完自己剛在外面野的小兒子後,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午睡,一邊摸着他的頭發,一邊搖扇子哼歌。
當時的他年紀太小了,分不清那種感覺是什麼。
但他總覺得,撫摸頭發這種動作,蘊含着沒有宣之于口的珍視。于母子之間,父子之間,夫妻之間……他都沒體會過,現在想來那種感覺應該是羨慕吧。
現在他摸他的頭發,趁他還沒醒來的時候,是不是說明……
師劍辰自以為隐蔽地觀察姜昀北的側臉。
雖然他看起來漠不關心,但對自己還是有感情的吧?哪怕隻有一點。
旁觀的乾元驚呆了,【他明明是在揪你的頭發,在揪!】
這種十米厚濾鏡就不要用在姜昀北這種人身上了好吧?你會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間的!
還有,它隻是在姜昀北突破時失聯了一會,他們的氛圍怎麼不一樣了?
對于師劍辰的問題,姜昀北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
無論怎麼猜測,他都沒有十分的把握。
就算師劍辰是神巫針對他的工具,不知者無辜。
而且他們在幻境中相處兩年……姜昀北内心隐密地承認,他确實會對師劍辰留有餘地。
但神巫的存在,像懸在他頭上的利劍,讓他不得不提防。
他不相信神巫将自己的轉世送到他身邊卻沒有所圖,也不相信神巫能甘願舍棄數萬年修為和立身之本進入輪回,而不留下任何後手。
如果有一天,師劍辰恢複了記憶,變成了神巫——那他就沒有心軟的理由了。
但在這之前,他必須先解除他們之間的道侶魂契。此契讓他們命格相連,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不允許這東西,成為他的掣肘。
這魂契是蔺姜親自設下的,而那看似其貌不揚、修為平平的老頭,居然掌握着早已失傳的魂契法門,并且還對其進行了修改。
看來……解鈴還須系鈴人。
姜昀北思索着,指尖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手裡順滑的發梢。
他沒注意到,身旁的人微微垂着眼,視線呆呆地盯着地面,臉色一點點變紅。
——他一直在摸他的頭發。
可是……他們不應該出去了嗎?
為什麼還坐在這裡?
師劍辰覺得自己應該說點什麼,打破這個有些古怪的氣氛,但他沒有。
他不想打斷。
【别傻坐着啦!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聽到乾元的聲音,姜昀北分出一部分注意,和它神識對話。“怎麼?”
【你把道宮圖都點亮了!】
【現在好了,諸天法門都被你參透了,擱電視劇裡都大結局了,還有啥好玩的?!】
姜昀北:“……”
【玩家們都不幹了!他們說你是遊戲狗托,圍在外面喊退錢!】
不怪玩家們應激。
如果三十六道宮全被一個人領悟破解,那麼他一人就可以獲得萬年來的所有道統傳承。
就算放在無腦爽文裡也太離譜了,幹脆坐地飛升呗,還玩啥?這遊戲有什麼平衡性可言?
點亮所有道宮圖,确實不是姜昀北的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