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頃,檐角下的鈴铛響動,衆人朝門外看去。
謝珩一身绛紗二梁進賢冠服,腰間的绯色绶帶随步履擺動,哪怕是夜裡也十分打眼,他身後跟着長随遠福打着傘,二人自雨中緩步走來。
顯然是剛從宮裡出來。
走上台階,謝珩冷漠如雪的面容出現在檐下燈籠的光暈裡,豐神俊朗,猶如玉山照人。
謝珩一進屋,就看到一群女眷圍桌而坐,他掃視一周,目光落在手指交纏,神色委屈的謝苓身上。
“時候不早了,随我回府。”
謝苓沒想到這大忙人會突然來接,她走到謝珩跟前,指了指内室,聲音細若蚊吟:“堂兄,先生不知為何昏倒了。”
謝珩道:“嗯,已經請了醫女。”
言外之意是,既然請了醫女來,那就不用再多管閑事。
謝苓也明白他的意思,但這件事還沒完,怎麼能走呢?
她餘光掃了眼李婉,見對方翻了個白眼,知曉不必她阻攔,于是低頭不語。
謝珩看着面前美人豐潤的唇瓣被卷入貝齒之下,手中的帕子被攥地皺皺巴巴,神色帶着些惶恐,仿佛受了什麼欺負,有難言之隐。
他心中微歎。
來的路上他就聽屬下禀報了蘭居今日發生的事,自然知曉這局是林華儀的手筆,而自己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堂妹,竟手段幹脆地拆了局,并且反将一軍。
今日他來,倒也不為别的,隻是怕謝苓真把林華儀給逼入絕境。
這不是他想要的。
他沉默了片刻,隻好說道:“天色已晚,回吧。”
謝苓還未開口,一旁的李婉就哼笑一聲道:“走什麼走,謝大人來得正好,我們懷疑你這個堂妹,正是害蘭先生的兇手。”
李婉還想說什麼,就見謝珩狹長的鳳眼掃了過來,眸光淡漠,眼底深處黑漆漆的,像是吞沒一切的荒井。
她的嗓子好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頓時說不出一句話來。
李婉強壓恐懼避開視線,坐回凳子上,瞥過頭不說話了。
林華儀見謝珩沒有要跟自己打招呼的意思,臉上的笑容幾乎僵硬,心中更堅決今日之事一定要成。
她揚起一抹溫柔恬靜的笑,站起身走到謝珩身旁,仰頭望着對方,說道:“珩哥哥,華儀好久沒見您了。”
說着她看了眼謝苓,神色有些不忍,語氣自責道:“珩哥哥也别怪苓妹,她年紀小不懂事,誤傷了先生,待先生修養好,我替她給先生賠罪。”
謝珩垂眸掃到林華儀清水芙蓉般的臉,心下卻有些厭煩。
他以前一直覺得她就是顆聽話,且有點小聰明的棋子,甚至覺得日後除掉林府,說不定也能網開一面讓她富貴過完後半生。
可如今一看,林華儀比不上謝苓,不論樣貌還是品性,乃至才智。
她竟然還未反應過來,此事如果繼續下去,毀了的是她自己。
謝珩并未回話,側過頭瞥了眼遠福。
遠福瞬間心領神會,立馬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各位夫人小姐請回吧,天色已晚,即将宵禁了。”
夫人們朝窗外看,估摸着還有一個時辰才宵禁,随即明白這是謝珩逐客要處理此事了。
她們雖心有不滿,但其中沒有一個敢得罪謝珩的,隻好安慰自己改日打聽打聽謝苓還來沒來蘭居學習,也能知道她是不是兇手。
若事情真是她所為,蘭璧肯定不會再收她這個弟子。
于是紛紛起身,告辭離開。
丁扶黎踏出門檻時,眼帶擔憂的看了眼謝苓,見對方朝自己微不可查點頭,才放心幾分。
雖聽夫君總提謝珩此人深不可測,但謝苓是他堂妹,總該護着的吧?
林華儀見狀頗為嫉恨,以為謝珩在維護謝苓。
她咬牙切齒,幾乎忍無可忍質問謝珩為什麼,但一想到對方讨厭情緒不穩之人,硬生生壓制了下去。
她正作出委屈狀,眼眶紅紅,擺出最惹人憐愛的姿态看向謝珩,就對上他充滿失望的目光。
她聽到他說。
“林華儀,好自為之,下次我不會再替你遮掩。”
說罷,他大步離開。
謝苓不可置信看了眼謝珩,沒想到對方就這麼毀了自己的謀劃,眸中寒芒一閃而過。
好你個謝珩,就這麼護着林華儀!
她冷冷看了眼林華儀,見對方呆愣在原地,神色似悲似喜,便哂笑一聲,帶着雪柳,追上謝珩。
林華儀啊林華儀,你終有一天敗在情愛之上。
……
謝珩上了馬車,正心煩意亂閉目養神,就感覺馬車一晃,一直素白的手掀開了簾子,冷風灌入,把銅爐的熱氣吹散了幾分。
他挑了挑眉,見謝苓跪坐在下首,自顧自倒了杯茶,仰頭喝下,然後目帶控訴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