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府的馬場位于建康城東北郊的燕雀湖附近,占地百畝,水草豐茂,是太祖皇帝專門賞賜的。
謝氏主支子弟都在此馬場練騎射,有時候還會借給依附于謝氏的其他小家族。
謝苓換好騎裝,坐到鏡台前,雪柳在身後替她梳頭。
雪柳用木梳把烏黑光澤的頭發輕輕梳順,準備梳發髻時,卻犯了難。
以前在陽夏,小姐并未學騎射,因此自己也沒經驗。她隻隐約記得大小姐當時梳的發髻是什麼模樣,隻是這麼多年過去了,現在又是在皇城建康,也不知時下流行哪種騎馬髻。
“小姐,騎馬應該梳什麼樣的發髻?”
謝苓這才反應過來雪柳并沒有經驗,她回憶了一下夢裡貴女們騎馬時的裝束發髻,又覺得太過繁瑣——梳垂髻或者螺髻,還要點綴上钗或者簪,甚至還有人插着步搖。
她覺得這樣不方便騎馬,也更危險,因此對雪柳道:“拿冠束起來,方便些。”
雪柳道:“小姐,這樣會不會太素?”
謝苓搖頭道:“不會。”
雪柳一向聽話,雖覺得拿冠束發不像女子,卻也依舊認為自家主子自有用處。
她從鏡台抽屜裡拿出玉冠,以及固定的簪子,用梳子把謝苓的頭發高高束起來,安上玉冠以簪子固定。
最後全部頭發變成了一條黑亮的辮子,像馬尾一般垂在後背。
謝苓對着銅鏡摸了摸鬓角,對這發型十分滿意。
“走吧,去言琢軒等堂兄。”
……
謝苓帶着雪柳穿過垂花門,走到謝珩院外,就見遠福剛好推門出來。
一見是謝苓,遠福忙行了一禮,笑道:“小的問苓娘子安。”
謝苓颔首,問道:“堂兄可在屋裡?”
遠福道:“奴才正準備去給您報信呢,公子說今早他有事,讓您直接去北郊馬場。”
說着他從懷裡拿出個令牌,雙手呈上:“這是咱們謝府馬場的令牌,公子交代奴才給您。”
謝苓拿過令牌,粗略看了一眼,見上面寫着“謝”字,旁邊雕着一匹馬兒,便順手挂到腰間。
遠福見謝苓收下,自己的事兒辦完了,便指着正院方向道:“苓娘子直接去儀門就成,奴才已經備好馬車。”
謝苓淺笑着道謝,目送遠福又進了言琢軒,才帶着雪柳朝儀門走。
到了儀門,果然見到一個清秀月牙眼,看着頗為讨喜的青年在馬車跟前候着,見她一來,立馬滿臉堆笑迎了上來。
“小的趙一祥,給苓娘子請安了!”
說着他跪到地上,嗑了個響頭。
雪柳在一旁噗呲笑出聲,趙一祥一臉懵擡頭,就見英姿飒爽的苓娘子也忍俊不禁地看着他。
“謝府不興動不動行大禮,你快起來吧。”
雪柳沒忍住提醒,心說哪來的呆子,來謝府當馬夫,還不清楚規矩。
趙一祥見苓娘子沒有不悅,嘿嘿一笑爬起來,撓頭道:“我…奴才還當高門大戶都這樣呢。”
謝苓無奈笑着搖頭道:“還不趕緊去駕車。”
趙一祥“欸”了一聲,趕忙把矮凳放到馬車跟前,彎腰伸出手背。
謝苓踩上凳子,沒有扶對方的手背,直接掀簾子進了車廂,雪柳緊随其後。
趙一祥坐上車轼,駕着馬車出了謝府。
這輛車比上次去蘭居那輛小些,卻也舒适雅緻。
鋪着灰毛氈,中間擺着張小案,上頭擺着茶具以及糕點,坐下頭還有抽屜,裡面是些打發時間的書冊。除此之外,邊上還放着個銀絲碳盆,車廂内溫暖如春。
雪柳跪坐在一旁,小聲道:“小姐,這車夫是新來的吧,看着可真呆,長得也呆。”
謝苓點頭:“應當是新來的。”
說着,她湊近雪柳耳邊吩咐了幾句。
雪柳眼睛一亮,顯然很感興趣,她朝謝苓點點頭,掀開簾子鑽了出去,直接坐在車轼另一邊。
謝苓給自己倒了杯茶,一面喝,一面聽外頭兩人說話。
“趙大哥,你是剛來謝府的吧?”
“是啊,我家是東郊趙家村的,家裡老母病了,便從私塾出來,尋了個馬夫的活計。”
“謝家月銀給得多,我簽了兩年的契。”
“趙大哥也不容易。”
“談不上不容易,百善孝為先嘛。”
“趙大哥今天怎麼突然磕頭啊?入府前該管家該交代了才對。”
“一說這個就來氣,馬廄的李麻子說的,說咱們謝府規矩大講究多,必須磕頭。”
“哎呀,趙大哥這是叫人騙了呀。”
“誰說不是呢……”
“……”
謝苓聽了一會,覺得這人确實老實本分,還是個文化人。
她手裡能用的人太少了,這趙一祥,倒是個好人選。
馬夫的用處可太多了,謝府大小主子出門都要跟這些人接觸。去過哪,見過誰,都心裡門清。
隻是謝府的老些的馬夫,肯定早各自為主,她一直無從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