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越将文章一念,大堂一瞬間陷入了安靜。
“這是迎弟剛才做的,我不特别精通詩文,隻是覺得順耳。”
他說完,笑吟吟的看着堂下衆人,手裡捏着裝飾的折扇,注意每個人的神色。
輕裘之下,是泛白的指節。
有書生見沒有人說話,想着幫唐迎挽尊一下,
“這詩,雖然直白了點,但也還能看吧,平仄都是對……”
話還沒說完,被捂住了嘴,好友咬牙切齒的說:“以後你還是好好畫你的山水吧,我帶你來什麼文會呀。”
禇學士反應過來,他看向唐迎,眼神已經稱得上是灼熱了。
“這詩,是你剛才所作?”
柳清霄極為複雜的看了一眼潭越,将剛才助對方揚名的想法抛到九霄雲外去了。
轉過頭對着學士拱手,面上稍顯底氣不足的說道:“迎自覺文辭不佳,難登大雅之堂,學士勿怪。”
香山居士對不起,你的詩goodgood,小學課本為證。
“不,大巧不工。”禇學士說道。又轉過頭,“敬源辦了一次好宴,就為了這一首詩,也值了。”
甯驸馬點頭,“此詩極富情緻,清新俊逸,見胸中壘塊全消。”
“此種詩,着不得一些拟議,猶之西子面上着不得一些脂粉。若非胸中幹淨,哪有此好詩作出來?”
分明是以文見人,認可唐迎品格了。
一聽這話,衆皆嘩然。
“雖然我能看出來這首詩的好,但是這評價也太高了。”危兆感慨。
“今日以後,再也沒人能質疑唐迎的才氣了。”
一旁的文人也表示認同,“果然是個勁敵,如果下場的話,兩年後又是一場龍争虎鬥。”
危兆點頭,突然頓住。轉頭一看,晦氣的呸了一聲,遠離了郁騁。
湯幸還想說話,谷竹一把拉住了他。
瞬間衣衫下手臂就起了紅痕,分明是用盡了全身氣力。
他湊在湯幸耳邊用牙縫裡擠出的氣音道,“你還嫌不夠丢人嗎,你真的想把你的名聲全丢在這裡,你的仕途也不要了嗎?”
湯幸怔住了,他低頭看向自己被禁锢的胳膊,再望向神情恐怖的友人,眼中具是茫然,“我隻是,我隻是……”
他頹然。
友人沒理睬他的心情,上前一步朗聲笑道,“迎少爺可太謙虛了,世人隻知你文章做得好,但沒想到,于詩詞之道也是如此天才。若非阿幸,這首詩怕是永不能見世了,埋沒了豈不可惜。”
“益蘭娘子得了這樣一首大作,可不能沒什麼表示啊?”
他向益蘭笑道,這首詩裡的小娃明顯就是指對方。
不等她說話,又立刻說到,“我看阿幸的魁首名不副實,第一合該屬于迎少爺,獨得益蘭娘子撫琴的待遇給迎少爺才叫實至名歸。”
他在腳下踩了一腳湯幸,見沒有反應,又狠狠碾了一下。
湯幸終于出聲,附和着他的話,一副被文章折服的樣子。
等對方第二次當衆表示欽佩時,唐迎笑着揭過了這事,走下樓。
“那迎就卻之不恭了,益蘭娘子可要記得我的彩頭。”
他其實能以自己沒有在規定時間内作詩拒絕的。這樣湯幸就得擔着這場文會魁首之名,以後的人每提起一次《池上》就會把對方拉出來鞭屍一次。
禇學士贊賞的看了一眼唐迎,招呼衆人改了名次,但也特意說明,以後還是要遵守文會規則。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叮囑,“下次可就不會給你這個機會了。”
唐迎乖巧點頭。而湯幸已經把頭低了下去,他知道學士是在警告他。
唐迎徹底成為了焦點。
在文會的後半程,他基本完全沒有空閑,身邊永遠都圍着人,或是問他如何練字選詞,或是問為何用“不解藏蹤迹”做表達,更有甚者,還将自己的文章也拿來請他點評。
柳清霄努力的應付。
還好我是做過閱讀理解的。以前為它做過解析,這得感謝義務教育,若是潭越真的拿出自己寫的,他可不敢認。
要是在回答思路時支支吾吾,可就鬧大笑話了。
不過白居易的詩向來以平易近人聞名,算是比較好應付的。
至于要他點評文章?
可不敢在大家面前獻醜,現成的翰林學士不找找我這個秀才算什麼?很輕易的就将其傳給了禇學士。
潭潇越站在廊上,仍舊作壁上觀,大家也沒太關心這個不太面熟的少年,隻當是近期到上京的學子,被親朋帶出來見世面的。
偶爾會有人因為他對唐迎的熟稔上前攀談,但也很快被敷衍過去。
再次将一位文人的注意力引到唐迎身邊,潭潇越不受控制的回憶起了前世。同樣都是文會,同樣都是名傳千古的詩句,同樣都是白居易所做。
但因為作詩的是作為女子的潭潇越,便被批判為沒有文化,不知所雲,稍有學識的商賈都不會這樣直白。
同樣的詩,白居易寫可以傳閱千年,唐迎寫可以傲視文會,但是潭潇越寫不行。
是販夫走卒之語。
真是,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