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日,定安侯果然叫上他去為四皇子辭行,雖然當時是為了打消對方的念頭臨時找的借口,但畢竟皇權在上,唐迎一大早就被叫醒了。
好在柳清霄已經習慣了早起,要按照他自己的生物鐘,早上八點應該還在夢裡,而不是長亭外,古道邊。
送行的人不少啊。
柳清霄一眼看去,四皇子的欽差隊伍并不小,合州赈災不利,災民往周邊縣郡湧去,導緻諸縣混亂,據說已經發生小規模叛亂了。
災民打破城牆,沖進城内開倉放糧也燒殺搶掠,安和縣令本想安撫災民,結果被殺死于縣衙。
消息傳來,陛下震怒,本來朝堂還在争論派誰去赈災,幾位皇子躍躍欲試。
此事一出,陛下直接拍闆了當時動作最快自請鎮壓的四皇子,暫領按察使,授昭勇将軍,隔天就出發了。
至于赈災款項、錢糧這些東西,更是早就先行一步了,沒有給朝臣吵架的空間。
定安侯上前與四皇子攀談,主要是說些注意安全之類的告别辭令,雙方有來有往。
柳清霄看着都想給他們背一首送别詩,覺得這樣比較符合現在的氣氛,不過出于對自己學識的不信任忍住了。
兩人說完,四皇子将目光轉移到唐迎臉上。
笑着問道,“小迎有沒有什麼要對姑父說的。”
柳清霄以為對方是在問要不要跟他走,想着四皇子居然到現在都不死心。
可惜我昨天回去探了口風,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同意我跟你去合州。
可是科舉我真的不可啊!
唐迎的記憶對柳清霄來說就相當于開卷考試時帶的書本。問題是,它也不讓我照書抄啊。
柳清霄深深的憂慮于自己的未來。
“殿下一路順風,願殿下凱旋。”
面對四皇子的目光柳清霄頗為無辜。不然呢,讓我當叛逆少年嗎?聘為妻,奔為妾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殿下也沒讓我喜歡到不顧一切也要跟上來的地步吧?先太子還差不多,跟他不虧。
見對方沒有領會自己的意思,瑞王也沒有多說,“也行,借你吉言。”
在定安侯愈發不善的眼神中打馬揚鞭,徹底消失在了眼前。
等車隊走遠了,柳清霄注意到城門旁邊還有一位中年男子也在送行之列。
身長玉立,滿身儒雅。
但對方從一開始就站在一旁,也沒見與誰攀談,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定安侯注意到他的視線看過去,正好對上眼睛,點頭示意了一下,拉着唐迎上了馬車。
“戶部侍郎禹大人,合州人,也是這次赈災的主力。”
見侄子疑惑。
“你以為陛下罷朝的時候是誰在安排錢糧款項,四皇子能走得這麼輕松,全是禹恩澤兜底,隻要稍微用點心,赈災就妥了。”
難怪一上來就說要給我功勞,柳清霄恍然。
“陛下罷朝那段時間,合州來人,把災情都送到他府上了,聽說一上來就抱着他的腿哭。”
“禹恩澤就把合州赈災的一應事項應對寫成折子遞上去了,再加上他所在戶部的鼎力支持。”
“如果不是發生了安和縣的慘劇,朝堂上可還得吵下去。”
那可不,錢糧物資都已到位,合州上下也被這位侍郎打通了,赈災事實上已經在進行中,隻差一個名義上的主事人,這就是送上來的功勞。
放隻狒狒在那個位置都莫得問題。
“功課溫習得如何了,莫對不起我的端硯和松煙墨。”
大伯,你的話題跳轉得有點大。
本來還在思考國家大事的柳清霄,被定安侯這麼一問,立刻回歸了現實,這是他近期最焦慮的事情了。
“正在揣摩往年鄉試内容。”正在通讀四書五經。
定安侯點頭,“沒落下就好。”
柳清霄提了十八個小心,生怕對方興起考較他一番,他暗下決定,這次回府候就不出門了,先把唐迎的知識點理順,他不想别人每次問到什麼還得現翻記憶。
翻記憶還不是最難過的,要是翻找不到那才是真的丢人。
定安侯突然想到一事,對柳清霄說到,“過兩日入學國子監,記得做好準備。”
啥玩意兒?
柳清霄瞬間精神了,終于發現了之前一直被他忽略的事情。
昨天定安侯說他要準備考試,唐迎以為說的是明年才會到鄉試,但定安侯說的其實是入學國子監的貢試。
所謂秀才,其實是生員的别稱。而國子監的一大學生來源,就是地方上舉薦的優秀生員,被稱為貢生。
所以,以唐迎院試第二的成績和十五六年齡,就算沒有候府的背景加持,進入國子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至于候府之前為什麼沒有讓他入學國子監?
當然是因為他不配呀!是的,雖然定安侯是超品的爵位,但是唐迎的父親隻是一個四品的禦史,而在本朝,蔭監入學的标準是三品。被稱為監生,也是國子監另一大學生來源。
而定安侯是有直系子弟的。
也幸好唐父不足夠努力,否則,國子監嚴格的管理和一月一考的制度分分鐘讓柳清霄那堪憂的古文素養無所遁形。
準備什麼?準備怎麼丢臉嗎?
他都得擔心同學說話自己能不能聽懂,要是來個圓明園不是我燒的就搞笑了。
“我想先在家裡學習。”他艱難的說道。
定安候看了一眼唐迎,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才給出回應,“國子監的教習都是大家,比你自己閉門造車要好得多。”
我就喜歡閉門造車不行嗎?
柳清霄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是木頭人。
定安侯又說了兩句,見自己侄子油鹽不進,也無可奈何。
他是希望對方入學的,不說國子監作為頂尖學府的雄厚師資,就是一同進學的同窗,不是權貴子弟就是寒門貴子,到時候交三五好友,都是未來的人脈。
此外國子監貢生也是不需要參與鄉試的,再要科舉就是參與會試與殿試,相當于直接就跨過了舉人的門檻。
當然,貢生與舉人在地位上還是有很大差别的,隻是在考場上是同樣的起點。
“去跟你父親說吧。”
柳清霄仍舊假裝自己是木頭。
晚上三堂會審,柳清霄也拿不出來理由拒絕,這不像之前是為了生命而奮鬥。
他知道自己隻要堅持就一定能得償所願,所以在一開始下了決定之後,就沒有為這件事動過腦子了。
木頭人大法完勝。文宣已經用行動證明過了這一技巧的實用性。
“迎兒,你不願意總要有個理由吧。”
“迎哥兒,是不是國子監有學生欺負你了,你跟祖母說,祖母為你出氣。”
幾人說了好一會兒,唐迎都低着頭一言不發。
定安侯端着茶水看戲,“小迎就是這個态度,我也沒辦法。”
“迎兒,你不能這樣,你不說話我們該怎麼辦。”見兒子這樣,三夫人又急又擔心,手上的手帕都快絞壞了。
聽到母親聲音裡的哭腔,唐迎擡起眼,看見了父母擔憂的眼神,轉過頭,又看見了祖母和大伯。
原來木頭人大法的缺陷是這個啊!
他知道自己沒辦法再繼續下去了。
垂着的手在袖子裡輕點,電光石火間想到了理由。
“祖母,父親,母親,大伯,我隻是有一點害怕。”
“害怕什麼,跟祖母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