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身邊來了人，郦羽立馬将姜慎一把推了出去。他扭頭一看，隻見碧摟之中，款款走出一位身披輕紗的美人。

那人身材颀長，面若桃花，目含春水。風姿綽約，卻不流于陰柔。不太看得出實際年齡……郦羽與他視線交彙的刹那，竟一時間怔住，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幾眼。

直到那人走近，郦羽才猛然回過神。此人這副打扮，外加碧樓牌匾上大大的“秋水苑”三個字。不用細想也能知其是何身份。然而，姜慎卻像見到了舊友一般，笑着迎上前去。

堂堂大雲皇子，竟在風月館前對着一個伶人拱手行禮，“别來無恙呀，李公子，怎麼今日竟親自出門來迎我了？”

郦羽想着所謂狐媚作派，大抵就是如此這般了……那位李公子微微一笑。唇角随着眼角一同彎起，這才把停留在郦羽身上的目光挪開。

他轉向對姜慎笑道：“某是早就在閣樓上見到六公子騎馬而來，這才特意下樓相迎的。”

“哎呀，我這是何其有幸，能得到紅玉公子的親自迎接啊！”

姜慎雙手叉腰，仰天大笑。浮誇到讓人懷疑他多半是故意的。于是惹得周圍來往路人紛紛側目。

但郦羽簡直恨不得找個縫能鑽就鑽進去。祖父自小教導他要謹言慎行。慎行……要是郦太傅發現了自己孫子不僅翻牆溜出府，還衣衫不整地站在這種風月館門口……怕是要被氣得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那李公子又打量起了郦羽，“那這位是……”

郦羽順着他的目光低頭，發現他似乎正盯着自己破破爛爛的袖口，慌忙用手掩住。

“噢，這位是我的好友，你喚他……”姜慎轉向郦羽，頓了頓，“你喚他姜小羽就行。小羽，這位是李紅玉，紅玉公子，他可是秋水苑，乃至整個雲京城第一伶人。”

郦羽聞言猛然擡頭，炸毛似的反駁：“誰許你随便給我改姓的？！”

少年躲過他揮來拳頭，笑嘻嘻道：“來這種地方，你能用真名嗎？不怕被捅到你祖父跟前？”

雖然姜慎說的話倒是真的，郦羽憤憤道：“誰說我要進去的？”

他想掉頭就走，可姜慎卻不由分說地拽住他，把他拖進了秋水苑。

一邊拖，一邊對為二人領路的李紅玉說：“紅玉公子，我今天不是來尋歡作樂的。我這位朋友……待會要與我同行。但他的臉不能暴露，所以，還勞煩你幫幫忙。”

李紅玉道：“劉公子客氣了，能為六公子幫忙，乃是某之榮幸。”

姜慎點頭，“倒也不是什麼難事，就麻煩紅玉公子施展拿手絕活了。”

郦羽明白姜慎的意思。因為郦羽想要去遊龍會上，悄悄地，偷偷地想辦法給郦峤和二殿下使絆子……總之，隻要不讓郦峤出現在陛下面前就好。

可這麼一個伶人，又能幫得上他什麼忙？

一進那秋水苑裡，郦羽就被一股混雜着脂粉、香料和酒的刺鼻氣味熏得頭昏腦脹。

此時才臨近正午，秋水苑正廳隻有三兩個小厮來回奔波。樓中裝飾極盡奢華，雕梁畫棟。但郦羽覺得顔色實在是過于繁雜，反倒真是盡顯豔俗。

郦羽被姜慎拉着手，隻好緊跟在他身後。又通過兩側環繞向上的樓階來到三樓。途中偶有幾個半掩羅衫的伶人探頭探腦。手裡拈着帕子或是扇子，望着郦羽這邊竊竊私語，又或是懶懶地倚着欄杆打量他們。

最後，他跟着那位李公子穿過三樓的回廊，又通過一個單獨的小樓梯登上了閣樓。閣樓倒是開闊敞亮，往下一看，大半個雲京城都盡收眼底。

然而，郦羽尚未駐足欣賞，便被姜慎突然向前一推。

他被推到了李紅玉面前。那李紅玉面含微笑着，将郦羽自下而上細細端詳。随後輕輕拍了拍手。

很快，四個打扮得一模一樣的妙齡少女盈盈而來。對李紅玉颔首行禮後，郦羽就這麼稀裡糊塗地被那四個少女嬉笑着推進了绛紅色的幕簾之後。

緊接着，幕簾後便傳來郦羽的尖叫聲。

“幹什麼？你們别、别碰我！啊！”

不過目前沒有人理會他。待四下無人後，姜慎收起方才輕浮的笑意，再次對那位李公子鄭重其事地行禮。

“小舅公安好，許久不見，我瞧着小舅公真是越來越英姿勃發，神采四溢了。”

“你少奉承我了。”

李紅玉輕哼一聲，随即擡手在姜慎腦袋上輕敲了一下。

他轉身在窗邊的貴妃榻上躺下，拿着紗扇輕輕搖着。卻微微蹙眉，眉宇間帶上了一絲無奈。

“你現在不聽我的話，不肯好好讀書，也去學那帝王之道，整日就知道偷溜到宮外吃喝玩樂，跟個野人似的……阿慎，你一眨眼就十五歲了，也不是小孩了。你如此胡鬧，如何跟你那些兄弟姐妹争？日後如何帶你母妃立足？”

姜慎卻嘿嘿一笑，沒皮沒臉地湊到李紅玉身邊。

“小舅公，我也不是不想争，那實在是我争不過啊……”

姜慎蹲下去給他捏起了肩。

“我說給您看啊，太子哥哥雖說壞了腦袋，但他有皇後娘娘的陳氏罩着。老三老四的那個爹，又是父皇這麼多年來的心頭肉啊，他倆是父皇抱在手裡長大的。至于老五……老五就不提他了。我以後就混個閑散王爺當當不好嗎？母妃也不求我能成大事，她隻求我平安長大。将來待我開府，我就去請命，讓她随我離宮去便可。”

李紅玉的扇子忽然停住。

“不是我想潑你冷水。”他冷笑一聲，“你想得道輕松，古往今來，你見過哪個後妃侍君入了宮後活着出來的？”

“這簡單啊，隻要老頭一死不就好了？老頭死了就沒人管我們了。”

姜慎聳肩，仍舊笑得滿不在乎。

“隻要皇帝老子一死，我想帶她去哪就帶她去哪，想幹什麼就幹什麼。”

他話落音，忽然一陣穿堂風灌入，讓人感覺到絲絲寒意。

“阿慎！”

李紅玉扭頭瞪向了他，他盯着姜慎的眼睛，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