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羽總是看到姜慎那張笑臉就來氣。他撿起落在桌上的杏核,氣鼓鼓地朝着姜慎的臉也砸了過去。
姜慎偏頭躲開,手卻一個滑溜,差點從牆頭上栽下去。
他重新爬了回來,拍了拍胸口,臉上卻笑得沒心沒肺:“哇!好險好險……想不到郦公子扔得還挺準的。我那還有幾副好彈弓,要不下次一塊山裡打鳥呗?”
“行啊。”郦羽冷笑一聲,“我第一個想打的鳥就是你!”
姜慎倒也不惱,反而一直笑意盈盈。探頭探腦地往郦羽的屋裡望。
“你當真不去遊龍會嗎?我跟你說,父皇讓人足足選了三十六條龍舟擺在江上,壯觀着呢,錯過了可惜。不過嘛……這次請了那麼多世族子女,重點還是二皇兄封王在即,父皇想趁機給他挑一挑王妃呢。”
說到此時,郦羽卻恹恹地垂下肩膀,把面前攤開的書翻了一頁。
“你爬我家牆,就是為了跟我說這些?”
“對啊,我就是特意來笑話你的。”
“那你現在可以滾了。”
姜慎依舊笑道:“不過呢,主要還是我聽說郦家隻派了庶長公子郦峤前來,覺得奇怪,想來看看情況。”
郦羽興緻缺缺,“所以你是沒長眼睛嗎?看不出來我被禁足了?梧枝就蹲在外面看大門呢。”
姜慎撓了撓後腦勺,“禁足?”
郦羽回頭看了眼身後緊閉的移門,先歎了口氣,随後咬牙切齒:“還不是郦峤那個混賬!那日,我不過就是同他在飯桌上拌了幾句嘴。祖父非說是我的錯,反罵了我一頓,要我去跟他賠禮道歉……我才不去呢!結果,祖父居然要罰我在書房禁足半個月!”
郦羽越說越委屈,眼眶都有些紅紅的。
“……明明四殿下都親自派人來送過帖了,祖父就是不讓我去遊龍會!我不能去也就罷了,可憑什麼讓郦峤庶子去?”
姜慎道:“我其實覺得,你總是這樣與他吵架,結果一直都是你在吃虧,也沒什麼意思。你還不如……”
郦羽聽了這話就像猛地炸開了,“我也知道沒意思!我也不想跟他吵的!我…我都快十六歲了,我知道做人要有分寸。可是……我每次見到他,就是看他不順眼,想跟他吵!我覺得……”
郦羽說到此處停了片刻,目光有些遊離。
“我覺得,隻要一見到郦峤,我就好像不受控制了。我就是會突然讨厭他,突然恨他…恨不得能讓他去……”
他話到最後那個字,才意識到自己在說胡話。
郦羽說不下去了,有些煩躁地捂住臉,又把頭發抓得亂七八糟的。
等他擡起頭時,姜慎那張悄無聲息湊近的臉突然出現,吓得他向後一仰,眼看着整個人就要連同椅子一起翻倒在地。
姜慎眼疾手快,連忙抓住他的衣襟,輕輕一拽,将他重新拉了回來。郦羽猝不及防,又猛地一頭撞進了一處帶着馨香的柔軟之中。
不僅如此,郦羽聽見姜慎被他撞得悶哼了一聲,胸膛跟着微微起伏。清晰的心跳跟那縷馨香令郦羽莫名開始面紅耳赤,連指尖都開始微微發燙。
他手忙腳亂地把人用力推開。
可擡頭時,又對上姜慎的雙眸。透徹的蔚藍,幾乎要把他吸進去。
很久之前,郦羽還見過姜慎的母親慕貴妃,是位高挑又漂亮的女子,哪怕身着煩瑣華服,也難掩她那健壯有力的四肢……行為舉止完全就是一副武将做派。在一群莺莺燕燕之中十分惹眼。
而姜慎似乎繼承了他母親的身量。才剛過十四生辰,就已經蹿得比郦羽還高大半個頭了。除去那張尚未脫去稚氣的臉,他的身型已經完全像個成年男子了。
明明前兩三年還是能反被郦羽按在地上揍的瘦豆芽一根。
“——啪!”
于是很快,姜慎捂着被打得通紅的左臉,不可理喻地瞪着郦羽。
“我好心拉你一把,沒讓你摔個狗吃屎,你居然打我?!”
“誰讓你突然吓我的!而且剛、剛剛還拿桃核砸我。”
“那是杏核不是桃核!”
“有區别嗎?”
姜慎氣得幾乎跳腳,“當然有區别。桃核那麼大,非把你腦袋砸出個洞不可!”
他看着郦羽卷起袖子,準備動手,又連忙喊道:“郦羽!你别搞錯了!本殿下可是念在跟你同硯一場,好心來幫你的!”
“幫我?”郦羽抱着胳膊,“你能幫我什麼?”
“我二皇兄與郦峤那般如膠似漆的,你就真不想去遊龍會啊?”
郦羽愣了一下,尚未來得及開口,門外就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把他吓得一驚。
“公子?公子?您在跟誰說話呢?”
是梧枝的聲音。
郦羽清了清嗓子,“咳咳,我……我在念書!有事嗎?還沒到送點心的時間吧?”
“公子,剛剛西苑那邊傳話,說老太爺一會兒來找您,有話想對您說呢。啊,好像已經到前院了……”
郦羽“哦”了一聲,心裡頓時了然。反正祖父肯定又是來做他思想工作的。無非就是讓他從現在開始收起玩心,在家好好讀書,來年春闱博個功名……
他眨巴着眼睛,與面前的姜慎相互對視。
随後,他抓着姜慎,把他頭用力往桌闆下狠狠一按。
“你要幹嗎?”姜慎不得其解地掙紮。
“這還要問嗎?我祖父來了!你快點躲起來!”
姜慎揚着下巴,神色倨傲,“他來就來,關我屁事?我堂堂六皇子,躲到桌子下面,成何體統……”
郦羽心想這小子還在嘴硬,他若不是怕郦太傅,幹嗎不從郦府正門拜訪?
但他現在沒時間跟姜慎擡杠。姜慎在一衆皇子之中,從小就是出了名的刺頭。祖父最煩的也是他。要是看到他,不僅會罵他,絕對還會連帶着郦羽一起遭殃。
郦羽一個勁兒地把他推到桌子下。人前腳剛藏好,後腳他的祖父郦融便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