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羽以為沈姨得了這麼一大堆金子,起碼會去改善一下家裡現在這種一窮二白的困境。結果她幾乎是一毛不拔。大部分的金葉子被包得嚴嚴實實地藏在床下,又找來很多雜貨堵上。
就好像從來沒拿過這筆錢一樣。沈姨唯一做的,就是花錢請人将他兒子的靈牌重新修整一番,整日上香供奉。
一邊拜着還一邊絮叨。
“楓郎,娘親不要你給什麼錢,娘隻求你一件事。你要是能還願意再顯靈,就跟小雨那孩子好一次……讓娘有孫子抱,讓娘起碼在這世上還能有個念想。你看成嗎?”
郦羽剛分好的半個雞蛋塞進嘴裡,聽到沈玉英這番話,差點就被蛋黃一口噎死。懷樂見他嗆得滿臉通紅,立馬端着潑潑灑灑的水舀子遞給他。
他苦不堪言。等好不容易喘過氣,啞着嗓子道:“娘,且不說這人和鬼到底怎麼……楓郎現在可是地府裡的鬼官,怎能去做凡夫俗子的那些事?您說這種話,就是在侮辱他!”
“怎麼就侮辱了?生兒育女是大計,這人間沒人出生,地府是不是自然也沒人手?”沈玉英反駁,對他不屑一顧,“況且,我終歸是他老娘!小樂兒,你說說看,這當兒子的是不是就該聽自己老娘的話啊?”
懷樂聽得似懂非懂,但也跟着點頭,“父王也說過,我娘親要是還在的話,一定要好好聽娘親的話。”
郦羽總之現在就是非常後悔,他怪自己那天實在是太清醒了。
拿了那錢又怎麼樣?他這麼大一個活人,當朝太傅的驕子,卻被當成商品一樣賣來賣去。還給這老婆子白幹了兩年的工,弄得跟個鄉野村夫一般,還要拉去跟死人點鴛鴦譜……
他當時就應該犯那個糊塗,揣上金子,再把姜懷樂這小兔崽子丢了,自己一個人跑回京城逍遙快活。
一想到這些,他本就欠佳的心情,如今更是雪上加霜。郦羽每次一生悶氣就會像瘋了一樣拼命幹活。沈姨習慣了,對他視若無睹。
隻有懷樂總像條小癞皮狗纏着他不放。
“阿羽,你别幹活了,陪我玩嘛。姨姨說你可以不用那麼累的。我好想你像上次那樣幫我去捉蝴蝶哦。”
“阿羽,你看這裡有好多話本呀!但是我認不了那麼多字,你讀給我聽好不好?”
“阿羽,村口那兒的河水已經不涼了,你帶我下去抓小蝦子好不好?”
“阿羽…”
“阿羽……”
被連續糾纏了幾天後,郦羽才終于回了話。
“别喊我。”
他把滂臭的泔捅猛力放下,冷冷地道。
“自己一邊玩去。”
姜懷樂又被他斥了一臉,癟着嘴看起來想哭又不想哭。沈姨卻嗑着南瓜子,悠然道:“别管他,他經常這樣,過一段時間自己就會調理好的。”
什麼調理好了?做夢!
他在心裡破口痛罵。并發誓打死也不理那臭小子。
郦羽發誓也沒什麼用,姜懷樂還是每晚都要吵着跟他睡。就算把他往床另一側使勁推,到第二天早上也必然胳膊腿都壓在郦羽身上。
但他想,自己也絕不能一直像現在這樣。他到底還是得想辦法拿着錢跑回京城的。
這段時間,自己藏在雞窩裡的小荷包已經比先前重了許多。他可以先去橋頭鎮,拿着這些錢混進前雲京城的商船,再替商船幹活糊口,一路混到雲京。
郦羽對自己現在幹粗活還是挺有信心的。
于是,機會就這麼來了。
沈姨前日不小心把腰給閃了,疼得走不了幾步路。賣藥的任務隻能落在郦羽身上。
那未曾蒸曬過的朱心藤長得像隻大蟲子。但制成藥之後,便恰如其名,仿佛一顆人的心髒。血紅色比新鮮采摘下來的時候顯得更妖冶豔麗。
郦羽不太敢去碰制好的朱心藤,就是覺得它看上去血淋淋的。而為了賣相更好點,沈姨還特意準備了一個藥盒子,用棉布細細地包好放了進去。
“……其實娘,咱們現在也有錢了,沒必要去賣這藥了吧?”
“你懂什麼。”等郦羽把包裹挂在身上,沈姨又不放心般緊了又緊,“财不外露,不然是要惹禍上身的。”
不過,雖然沈姨說得也倒沒錯。但郦羽已經想好了,這朱心藤是他當初冒着風雨用命換回來的。他既然拿不成那金子,朱心藤卻總該是他理應得到的。
制好的朱心藤得按銀子換算,一顆能賣上二十兩銀子,郦羽當初摘了兩顆。這些錢起碼夠他回京路上吃喝了。
就一盒朱心藤,還不至于要借驢車。郦羽得自己從藥山村走到橋頭鎮。以他的腳程,也得花上将近半天時間。
所以他天未大亮就收拾好東西,還戴上了用以遮陽的帷帽。就在準備動身時,本來正在熟睡的懷樂像是感應到什麼,睡眼惺忪着跑了出來。
“阿羽,你要去哪?”
懷樂見到郦羽身上的包裹,立馬就顯得不困了。
“阿羽,你是想丢下我?!”
郦羽還沒說話,沈姨伸手摸了摸懷樂的頭輕聲輕語地安慰道。
“小樂兒乖,他隻是去鎮上買點東西,晚上就會回來的。”
懷樂卻看都不看她,奮力甩開了她的手。急急忙忙跑來郦羽身邊,抱緊他的腰不肯松開。
小孩急得眼裡淚水直轉。
“不行!你不能丢下我!不管你去哪裡,我都要跟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