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子美美地吃了頓涼拌豬頭肉和豬肝,當然,沒吃完。剩下的被陳金花加了些鹽腌起來,肉骨頭放在水裡泡着,晚上炖湯喝。
這時候人都有睡午覺的習慣,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下午兩點多再出門上班。隻要兩點半能到崗就行,日子還是很舒坦的。
不怪大家懷念這時候的國企,此時的國企是真不卷啊。每個人都覺得自己是廠子的主人,隻要是正式職工,沒犯大錯,就連對着廠長罵,都開除不了。
姜楠腳受傷,理所當然在家休養。她也閑不住,挪開窗台上的花盆,趴上面探頭往下瞧,樓下大爺大媽們聊天可熱鬧得緊。别看四樓高,大爺大媽們聲音大啊,姜楠耳朵又尖,加上系統實時播報,看得那是津津有味。
“小楠啊,你家中午咋沒做飯?你這受傷了,你爹不給你做點兒好的補補?”劉老太眼尖,看見四樓探出的小腦袋,尖着嗓子吼道。
“嘿嘿,中午回來晚了,這不就吃點窩頭就鹹菜,對付對付。我娘疼我呢,晚上炖骨頭湯,給我補補。”姜楠也不瞞着,這時候人都沒隐私的概念,而且都住筒子樓,有個屁的隐私,在家打個噴嚏,隔壁都能聽見,要講隐私就是笑話。
方阿婆聽到話,眼神閃了閃。
“我怎麼聞着中午有炒雞蛋的味兒?這中午有人炒雞蛋吃了?”姜楠趕緊開口,抛出新的話題吸引注意力。
果然,裘老太撇撇嘴,視線朝方阿婆瞄過去,一副瞧不上的樣兒:“有些人啊,整天哭窮,可吃的一點兒也不差。昨兒蒸白面饅頭,今兒炒雞蛋的,也不知道這錢都是哪裡來的。”
劉老太立刻附和:“就是,整天寡婦人家寡婦人家的,比俺們雙職工吃的還好呢。裝什麼可憐。”
方阿婆苦着一張臉,聲音柔柔弱弱的,一副凄楚模樣,她說:“我一個老婆子,那就是吃糠咽菜也願意的。可我家三個孩子呢,最小的兩個才八歲,不得吃點兒好的補補。我家巧蓮不容易啊,每月除了上班,下了班還得在家糊紙盒子,禮拜六禮拜天還要去村子裡挖野菜。我家日子過得苦啊,但能咋辦呢,得讓孩子吃的好點兒吧。我家是蒸饅頭了,但就蒸了三個,那是給孩子吃的,其他的可都是窩頭。今兒這炒雞蛋,也是省了好幾天才省出來三個,炒一炒給孩子補充營養。我家南笙、南海不補不行啊,那腿大晚上抽筋,疼得整晚整晚睡不着,我家苦啊。”
方阿婆是南邊過來的,瘦瘦小小的,年輕時又長得好,如今一賣慘,真真是一朵風中搖曳的老白花,惹得不少老爺們開口支援。
“都是鄰裡鄰居的,小方家确實是難,老裘,老劉,你倆怎麼淨揪着小方不放?可不興這樣欺負人。”
“就是,大家都不容易,這是幹啥呢。老程頭,管管你家裡的老娘們兒,不興這麼欺負鄰居的。”
大家你一眼我一語的,倒是很快将這茬岔過去了。方阿婆低頭假裝抹眼淚,一副感恩的樣兒,顫抖着肩膀跟大家道謝:“多謝大家了。”
“說這些幹啥,剛說到哪兒了......”
姜楠饒有興味地聽着系統的實況轉播,感慨方阿婆段位高啊,賣慘賣得駕輕就熟。擡頭,遠遠瞧見上午和林兵相親的孫玲玲,冷着一張臉走過來。還是那身橙色連衣裙,頭上多了個發箍,白色的,和腳上的白色塑料涼鞋倒是很搭。
她指着遠處驚呼:“那不是早上的孫玲玲?她咋來了?”
衆大爺大媽忙扭頭去看,這一看不要緊,劉老太率先起身,冷哼一聲:“她還有臉來。大兵就算年紀大點,配她也是虧了。”
“就是,她咋有臉的。”坐着擇菜的曹老太附和,“可不能讓她騙了大兵。大兵咋說也是咱樓裡的,可不能吃這個虧。”
姜楠立刻探頭往東邊看,今天為了相親,林兵特意請了一天假,下午都沒去上班呢。此時還沒出來,估計還在睡午覺。
樓上沒動靜,樓下倒是吵吵起來了。大爺大媽們一個個擋在孫玲玲身前,義憤填膺。
“小賤蹄子你來幹什麼?!少來禍禍我們樓裡的人,大兵可是我們看着的,你識相就趕緊滾。”
“就是,趕緊滾。懷孕了還裝姑娘來相親,要不要臉呐你。”
孫玲玲氣得臉都白了,要不是她的肚子不能再拖了,她早一巴掌扇這些人臉上了。饒是沒動手,她也忍不住扯着嗓子回嘴:“關你們屁事,一個個閑得蛋疼。”
“哎你怎麼說話的,知不知道尊老愛幼?你家裡就這麼教你的?!沒教養!”
孫玲玲一跺腳,叉腰罵道:“都給我讓開,還尊老愛幼,你們一個個叫得比狗都兇,你們配嗎?林兵呢,讓他出來。今兒相親可不能就這麼算了。”
“我說姑娘啊,腦子有病盡早治,說不得影響啥呢。”半晌,方阿婆幽幽開口。
真是笑話,沒聽過相親不成,還得算賬的。咋的,你當時舊社會的窯姐兒,見一面都得收錢呐?!
孫玲玲呸了一口,也不管衆人被氣得跳腳,她揚起頭,梗着脖子沖樓上喊:“林兵,你出來。我孫玲玲能跟你相親,那是看得起你。你少窩在家裡裝鹌鹑,我告訴你,八十八的彩禮,三轉一響,三十六條腿,一個都不能少。看在你孝順的面子上,你那殘廢老爹就不用送老家了,不過家務可得他幹,我夠通融了吧?林兵,你給我出來,你聽見沒有,我條件都放寬了,你拿什麼喬?”
人群都愣住了,大家屬實沒見識過這種事兒啊。
就,有點反應不過來。
一個懷了孕的破鞋,她怎麼敢要這麼多?就是城裡的大姑娘,六十六的彩禮都是多的了,她就敢要八十八?還三轉一響,三十六條腿,她咋不上天呢?!
突然,劉老太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雞,尖叫道:“你腦子被驢踢了吧?就你這樣兒的破鞋,倒賠嫁妝人家還不一定要呢,你還敢要彩禮?”
“就是,這年頭真是啥樣人都有。這姑娘啊,心裡就沒點兒避暑!”
其他大媽們紛紛對着孫玲玲指指點點,孫玲玲全然不當回事,不住地沖樓上叫嚷,也是很厚臉皮的一個人了。
樓上,林兵本來還在午睡。他家在四樓,平時樓下聲音輕的話,是聽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