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瀝深的豁然讓這件事很快被李抒音抛到腦後去,社團、平安的課、學業以及知音的事忙得她團團轉,根本無暇分心,沒事就和席琳在咖啡館裡敲字。
不久到五月底,社團正準備要換屆,席琳私下問她要不要留任。
李抒音再進一步就是會長,但再開學就是大三了,她想把肩上的擔子都放一放,就向席琳表明自己沒有留任的打算。
席琳笑了笑,低聲問:“我看陸權像是要留任,你是不是介意他?”
陸權曾經對李抒音的那點心思,席琳也清楚一點,怕李抒音是為了躲這些爛事才拒絕。
“不是,”李抒音把電腦裝進書包,“馬上大三了嘛,事情有點多,不想再分心了。”
知音軟件已經過了測驗階段,她和席琳負責的計劃書也收尾了。自從創業場地搬到學校之後,楊瀝深也從地下室搬了出去,這段時間兩人都太忙,更多在微信上問候,見面反而很少。
席琳點點頭,有些理解了。
天已經暗了下來,兩人出了咖啡館,一起回了學校,剛進校門,李抒音就接到楊瀝深的電話,問她在哪了。
“我剛進校門。”李抒音喘氣聲有些大。
那邊靜了兩秒,楊瀝深聲音柔緩下來:“抒音,你要不先過來306。”頓了頓,他說:“葛雲麗也在這。”
學院批的場地就在306室。
“啊?”李抒音以為葛雲麗去找孟翀的,随口應道:“行,我現在過去。”
席琳愛湊熱鬧,直接抓着她一起過去了。
306裡面,燈光都亮着,顯示屏上的軟件都還沒關。葛雲麗坐在會議桌旁,一旁的楊瀝深幾人或立或站,都有些嚴肅。
孟翀臉色晦暗不明,将手機放回桌子上,在有些寂靜的場地裡發出清脆的聲響,葛雲麗不由自主地跟着瑟縮了一下。
謝旻靠在桌子上抱着臂,清了清嗓子出聲道:“這陳昊真他媽是個孬種。”
葛雲麗的前男友陳昊,年前在東門被趕走之後就沒出現過,本來以為這件事終于過去了,哪知道他給學校的表白牆上發了一篇颠倒黑白的帖子,指責葛雲麗劈腿、無縫銜接新男友,還爆了她和孟翀的專業名字等信息。
但這種事情造謠容易,澄清太難,帖子先入為主地扭曲了一些事實,讓大家很容易陷入被塑造的事實當中,加之帖子的主角牽扯到臨近的學校,還有一些親密的圖片,劈腿這種噱頭又涉及道德倫理,這條帖子很快在同學間流傳,常用的社交平台上轉帖的底下評論都有些不堪。
孟翀握了握手,起身憤然道:“我去把帖子删了。”
他的意思就是黑進電腦。
楊瀝深面容沉靜,拉住他:“為這種人,難道你要違法?澄清是難,但大家不是小孩子了,不會連事實是怎樣都看不清。”
孟翀停下來,站在一邊沒動了。
楊瀝深看着說:“可以聯系負責賬号的人,把帖子删了,再進行澄清,既然他點名,那我們大家也可以實名為你們澄清。”
葛雲麗一直低着頭,沒說話。
這時,席琳和李抒音正好推門進來了,卻覺得裡面空氣似乎有些凝滞。
得知事情始末之後,席琳忍不住道:“我去,這些發帖升堂的戲碼我小學都不玩了!”
李抒音上前将手機放回桌子上,剛才的帖子裡,還有陳昊和葛雲麗接吻的照片。她看向葛雲麗,發現她手指絞在一起,很彷徨的樣子。
她輕柔着開口:“楊瀝深的方法可行,到時我們都會幫你澄清的。”
一直沒出聲的孟翀慢慢走過去,蹲在葛雲麗跟前,鏡片後的眼睛不再散漫,很深沉地看着葛雲麗,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說:“我會去聯系删掉,這件事交給我。”
葛雲麗終于忍不住了,抓着他的手掉下眼淚:“對不起,孟翀......我不知道他還會把那種照片發出來......”
這話有些敏感,謝旻摸了摸鼻子,和楊瀝深不約而同地轉過身去。
“對不起......”葛雲麗還是低頭嗚咽着,孟翀輕輕抱住了她。
李抒音看着,拿起書包對着席琳指了指外面,楊瀝深看着将她書包拎過來,幾人都默默地退出去了。
推門出來,在走廊上還能聽見葛雲麗的哭聲,謝旻歎了口氣,道:“孟翀這家夥,這次看着真不一樣。”
他說的是剛才306裡孟翀的樣子,和平常懶散的宅男形象真是相去甚遠,幾人都低着頭,沒說話。
楊瀝深把李抒音的書包單肩背着:“讓他們緩緩吧。”
他牽着李抒音從樓棟裡出來,走在稍顯寂靜的走廊上。正是傍晚的時候,兩邊的草坪上有不知名的蟲子叫聲傳來。
兩人上次見面還是一個星期前,傍晚的時間似乎格外的輕慢,李抒音被楊瀝深牽着手慢慢地走着。
“葛雲麗終于碰到個靠譜的了。”想到孟翀剛才的神情,李抒音說,“她和前任在一起的時候,一定也覺得他是個可以信任的人,結果卻成了現在這樣。你說人要多堅定,才會相信當下的人就是一輩子的愛人呢?”
楊瀝深牽着她輕笑一聲,腳步慢下來,白皙清隽的面容有些淡笑地看着她,語氣卻很認真:
“抒音,我想親你。”
“......”李抒音有些啞然,“為什麼你親我還要給我下通知啊——”
“啊”字湮滅在兩人的唇齒間,李抒音的後頸被他握住,可以看見他的黑漆漆的睫毛和清晰的下颌,他身上清冽的松木香缭繞在她的鼻尖,竟然讓她有些暈眩。
李抒音被放開時還有些茫然,她唇上泛着一層水光,杏眼也濕潤潤的,有些氣喘。
李抒音擡眼看着他,楊瀝深在面前眼裡帶着促狹,漆黑的眼眸有些意氣,她不知怎麼地突然笑了,然後就被楊瀝深抱了個滿懷。
“我也不知道。”楊瀝深聲音有些淡和幾乎察覺不出的茫然,“我不知道我是否堅定,但是,但凡看到你,就覺得人生很有樂趣,就想一輩子這樣和你在一起。看着朋友們一點點克服生活的困難,秋月或是春風,我們都一起看着。”
那篇扭曲事實的爆料貼很快被删除,李抒音等多個人實名為葛雲麗澄清——
“我是2016級新傳的李抒音,也就是帖子中葛雲麗的室友。
一向善良活潑的她被人這樣污蔑造謠我們都感到十分的驚詫和痛心,也憤怒于造謠者的險惡用心。對于女性的撕毀似乎總是這樣容易,身材、樣貌、所謂的‘貞潔’等等,舉凡涉及,無論真相如何,惡意的揣測和評判總不會停止。
葛雲麗是個勇敢的女孩,她對待感情認真而純粹,可真心錯付似乎總是常态,當她開心地奔向她維持了四年的感情時,等來的卻是對方移情别戀的噩耗。具體情況她并沒有向我們提起,但我想那肯定不是一個體面的情境。
她受到了傷害,卻依然願意好聚好散,體面地分開,可對方,也即發帖人,卻這樣颠倒黑白、蓄意抹黑,高下立判。
一段被迫失敗的感情不足以讓人對全部的愛情失望,在那段灰暗的時光裡,我們很感謝孟翀能夠陪伴她,讓笑容重新回到她的臉上,因此她和孟翀在一起,我們一點都不意外。
誰在黑暗之中見到光明,不會心生向往呢?
我們相信大家的分辨能力,辜負真心的人不一定會受到制裁,但真心不負的人理應受到真誠的對待。”
“我是2016級新傳的邱芳菲,我要為葛雲麗說幾句話......”
“我是2016級經管的彭茵......”
“我是2015級計院的謝旻,我也得為我的好兄弟孟翀說兩句......”
“我是2015級經管的席琳......”
“我是2016級計院的楊瀝深......”
這件事情澄清之後,很多人又去扒陳昊,發現他有嫖|娼的記錄,校内不少女生也站起來聯合揭發他性騷擾,學校介入調查,最後處以陳昊留校察看處分。這處罰太過輕飄飄,難以堵住衆口,又引起了校内的聯名抗議,一時之間陳昊成為衆矢之的,在網上也鬧的沸沸揚揚,最終在輿論壓力下,被開除了學籍。
社團換屆大會在期末周之前的一個周六舉辦,時間在下午兩點。那天中午,李抒音上白下黑的一身正裝,又描了個淡妝,趕到食堂。
她站在門口掃視了一圈,就看到楊瀝深坐在牆邊的位子上招了招手,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顯得人很白,手臂的線條也很好看。
她走過去,楊瀝深深黑的眼睛一直跟随着她,她竟然有些不自在起來,不過她一貫不會表現出來。
貓跟皮鞋發出清脆的響聲,李抒音放下包,坐下去,将兩側的頭發挽到耳後。
楊瀝深把面前的飲料推給她,她一看,是一杯西瓜汁,不由抿唇一笑,下巴揚起來,是帶着天真的愛嬌的笑容,和她一身莊重的穿着有些相悖。
“你今天不忙啊?”她吸了一口。
“那還是比李部長清閑一點的。”他淡笑着調侃。
李抒音聽着朗聲笑起來,露出标準的八顆貝齒。
飯點已經過了,但食堂人不少,窗口都還排着或短或長的隊,兩人并不着急,還是閑閑地坐着,在喧鬧的環境裡,牆邊的位置是卡座,略顯安靜。
楊瀝深在對面看着她說:“不打算留任?”
李抒音搖搖頭:“社團我就放下了,前天我不是還和你說過,平安這兩天在中考,家教我也不打算帶了。”她手指在飲料杯上敲了敲,“下學期專業上的實踐會多一點,啊,知音也是我實踐的一部分哦。”
楊瀝深聽得認真,在她說最後一句時笑了笑。目光移到她鬓角一縷旁逸斜出的發絲上,伸手給她理到耳後,漆黑的眼眸看向她:“我知道。”
李抒音又想起另一件事:“暑假你要回去嗎?”
楊瀝深極緩地搖了搖頭:“那時知音在拉投資。”意思就是不回。
“我也在這。”
李抒音說着,從一邊傳出聲音——
“李部長。”
喊她的是社團的孫部長,旁邊還跟着社團的幾個人,陸權也在其中,眼神晦暗不明地看過來。
李抒音笑容不變,但眼裡的神色淡下來:“你們也來吃飯啊?”
“是啊,真巧啊。”孫部長笑了兩聲,暗暗打量了一下楊瀝深,又掃了旁邊的陸權一眼。
他這眼神的意味不言而喻,不過李抒音沒有再介紹什麼的打算,禮貌笑道:“會場見。”
一幫人走了,整個過程楊瀝深都含着笑,沒說一句話。他現在也讓别人捉摸不定,不過李抒音看出他的輕狂——不在意别人的刻薄有時也是一種反擊。
楊瀝深直接送她到了教室門口,辦公室的人已經在布置了。李抒音放下包袋,袁可過來說:“部長,會議名稱你在黑闆上寫一下吧。”
“好。”李抒音點頭,走到台上捏了支粉筆,袁可也站上來,笑嘻嘻地給她比劃位置。
“部長,我看到了你上次發的澄清帖,你站出來發聲,我真是太崇拜你了!”
李抒音看着筆下的字,搖搖頭。
她剛把“會”字的邊描完,門口一下子走進來許多人,前面的林會長看了一眼教室四周,讓大家幹完手裡的活按部門坐好。桌子上擺上了白花花的紙張,教室人多了之後反而比之前安靜不少。
李抒音把手上的粉末擦幹淨,走下來,席琳從教室後面背着手走過來,她今天什麼裝飾都沒有,也是一身正裝。
“哎,上次那個版本我又改了一點,回頭我發你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