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瀝深靠在走廊上,沒多時,李抒音和胡文潔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天井裡,兩個人的背影越來越遠。
易敬森也趴在走廊上,收回目光,一巴掌拍在楊瀝深的肩頭。
“我怎麼覺得……你這麼害怕李抒音呢?”
楊瀝深垂着眼,還看着那個方向,很久說道:“我确實怕李抒音,我怕她用一雙含着淚水的眼睛看着我,而我也就隻能看着,卻什麼都做不了。”
那樣傷心又痛惜的眼神,讓她像一株在風中搖曳随時會被吹散的蒲公英。
易敬森啧了一聲,用一種“兄弟你墜入愛河了”的眼神看着他:“愛情裡的失足少年,大概就是這樣吧。”
他轉過頭,看着天井那一方缺口裡的蔚藍天空,也不由歎出氣來……
總之,不管其他人看着多奇怪,李健對于高二年級最近的紀律很是滿意,他過來巡查的時候,從二樓走過,發現大家都很乖。
“高二嘛,弦繃得太緊也不好。”李健抓抓頭,對朱旭東說:“學校裡,那前面不是種了一圈枇杷樹嗎?我看最近上面結了不少枇杷,正好讓同學們摘一摘。”
朱旭東點頭:“行,那我去安排。”
六一兒童節那天,整個高二被通知可以把圍牆裡面的那些枇杷摘下來,瞬間整棟樓爆發出陣陣歡呼。
朱旭東聽着也笑了,對着站起來的幾個人招呼他們先坐下,說:“我強調兩句啊……”
下面有人說:“老師,你不用再強調了,你再強調馬上枇杷要被别人摘完了……”
大家都笑。
朱旭東也笑了:“就記得注意安全四個字啊!去吧!”
他手一揮,大家站起來像一窩蜂一樣出去了。
唐夢依舊和幾個女生一起走了。
李抒音看着,把帆布包裡的書拿出來,遞給還在位子上的劉景一:
“景一,這個給你拿去用吧。”
劉景一猛的轉身,說道:“不用,音姐,你自己拿着吧。”
“你多摘幾個,給唐夢和我們一起分一分嘛。”她笑着說完,碰了碰楊瀝深,兩人一起出去了。
劉景一在原地,看着手裡的帆布袋。
其實高一才開學那時,他和李抒音是隔壁班,老師都是一樣的。
那時他是從鄉鎮考上來的學生,在洪中是生面孔,也沒什麼同學和朋友,而李抒音已經是考進來的育仁學生們無人不知的風雲人物,她在中考之前生病,三個月沒來學校,最終還考了全市第八的事迹依然為人樂道。
“你說這叫什麼?天妒英才啊!”當時旁邊的同學對劉景一說,“她當時突然就生病了,聽說從洪澤轉到南京,換了好幾個醫院,我們當時都以為她中考來不了了,可她最後還是來了。”
他那時很拮據,英文也不太好,英語老師把他叫到辦公室,把成績單上他的英語成績大大地圈起來。
英語老師也很苦口婆心:“劉景一,你的英語要加強了!你看這次,英語拉了你多少分,你要是這樣,其他成績再好也沒用啊!”
英語老師又說:“我們要求買的英漢詞典,你有嗎?”
班級早就說過,要求買的朗文英漢詞典,他看過其他同學的,很厚,但那本詞典很貴,他一直都沒買。
他低頭默默不語。
突然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報告。”
“啊,李抒音啊,進來吧。”
他餘光看着李抒音走過來,手裡拿了一疊試卷,放到辦公桌上,又出去了。
“這個詞典你要抓緊買上,英語上也要下功夫啊!”
他點了點頭。
那天晚自習前,班級後門處,李抒音喊住他:“劉景一!”
劉景一不知道她是怎麼記住他名字的,似乎她就有一種過目不忘的本領。
她拿來那本詞典和一摞英語資料給他,像是怕他覺得不好意思,說:“這是我的英語筆記,好多人都要去複印過,現在給你一份,這本詞典你也可以先用着,我還買錯了一本别的,也能用。”
最後她說:“我叫李抒音,就在隔壁8班,也是朱老師的學生。”
他張口道謝,她就笑了一下,回班級了。
李抒音和楊瀝深下樓,路上已經有同學走到好遠的那排枇杷樹底下了。
廣場邊的路旁,還擺着一排高考宣誓的簽名闆,隻要出校門,都會從這邊經過看到。
“高考離我們也不遠了。”李抒音說。
太陽灼烈,燥熱的空氣中有絲輕微的風,讓她垂下的鬓發輕輕飄動着。
她并不是一個會時常緬懷什麼的人,最近似乎經常在感歎。
她露出來的手臂細長而白,身姿也是纖細的,看着很柔弱,但是沒人會将“柔弱”這個詞和李抒音聯系在一起,她的眼神和氣質就如同她在排行榜上的名字一樣,帶着一種堅定而難以動搖的力量。
如果時間是一個攝影師,那他一定會為自己捕捉到的這個鏡頭而美到失語——
身着橙白色校服的一對少年,身姿颀長,強烈的陽光似乎要在他們身上投射出光圈,兩邊高大的樹木郁郁蔥蔥。
他們眼神沉靜,步履從容,向着燦爛的前路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