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漾咬着筷子尖,她不知道該怎麼說,可俞明對她而言,就是不一樣。
她總是回憶起半年前的某個午後,冬日的陽光瀉進修複室的玻璃窗,在桌邊的顔料盒裡注入斑駁的異彩。俞明穿着一件淺灰的圓領毛衣,袖口高高地挽起來,戴着手套的左手捏着一截灰胎,右手拿着細長的锉刀,全神貫注于細微處,他的側影清俊而挺拔,連微微收緊的呼吸也令她心折萬分。
“師哥,我想起來,你喜歡的也是男生吧?大學的時候,你和那個……呃,唱歌唱得特别好聽的那個男生,你是怎麼追到他的啊?”徐漾一本正經地求分享。
程斯宙一聽,頭皮炸了幾下,嘴裡的飯菜瞬間沒味了:“過去多少年了,提那些幹嘛啊?”
“我喜歡男生,你也喜歡男生,我們……”
“我們不一樣!!”
程斯宙大學時候的事,别人不一定知道,徐漾卻是門兒清。
這都過去了六年,他猛然發現,漾漾不會一直都理解錯了吧?
他是喜歡男人,但他不會把自己代入女人啊!出于同門加同事的情誼,他可以替她出謀劃策,但不等于和她“感同身受”好嗎?!
“哎,我覺得是我不行,不讨他的喜歡。”徐漾垂下眼睑。
“胡說八道!不行的是他,你特别好,真的。”程斯宙擲地有聲。
“師哥你不知道,我看到好玩的、有趣的東西,會發朋友圈嘛,但隻有他,還有你能看到,你偶爾還會評論下、點個贊什麼的,他卻從來沒理過我。”
程斯宙明白徐漾的意思,他們單位裡,私交比較好的同事會加個微信,表示同事之外還能做朋友。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找了一堆理由,讓俞明與徐漾互加了好友,可惜俞大冰塊絲毫不解風情,從來不與徐漾互動。
一頓飯吃得兩人各懷心事,程斯宙回去的時候,又把那條朋友圈翻出來看了又看,那顆小小的愛心後面跟着的“聞子川”三個字,讓他的心底變得像掌心一樣潮濕。
有了别樣的思緒,漫長的下午就更加難熬,程斯宙無聊地撓了撓腿,又去讨俞明的嫌。
“老俞啊。”
“說。”
“你熱不熱?”
“不熱。”
“你不熱我熱,把你的高溫補貼拿出來請我吃雪糕怎麼樣?”
俞明冷哼一聲,瞥了眼窗外毒辣辣的日頭,又掏出手機摁了幾下。
“靠!”程斯宙屁股冒煙,平地彈三尺,“咱哥倆能不能有些私交?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請所有人吃雪糕啊?”
“沒事,”俞明給他發了個紅包,“你請客,我買單。”
程斯宙點開一看,行啊!整兩百塊!
别看俞師哥平日裡摳摳索索的,一件便宜毛衣穿好幾年,請客的時候倒挺大方。
然而,錢歸他了,大熱天跑腿買雪糕并送到各人手裡的髒累活也歸他了。
程斯宙從後邊的角門裡溜出去,打了個批發優先送去了社教部,瞧見一群女同事圍在一起,叽叽喳喳議論個不停。
“看什麼呢?這個天,紮堆蒸桑拿啊?”程斯宙抹了把額頭的汗,社教部的空調真該修修了,開了跟沒開一樣。
坐在窗邊的楊姐遠遠跟他打招呼:“哎,小程過來了,她們在做宣傳海報呢。”
“做海報?”
“是啊!别看徐漾是曆史專業的,又會寫稿子又會做圖片。上回我家兒子參加學校演講比賽,她幫忙做了50多頁PPT呢。”
什麼幫忙?絕對是她硬塞給漾漾的活兒。
程斯宙伸長脖子:“漾漾,吃雪糕了,一會兒該化了!”
聽見這聲,人群蜂擁而至,你一個我一個,大号的塑料袋子很快就見了底。
楊姐端着茶杯,她年紀上來了,不好這一口,在她眼裡,還是熱心帥氣的小程比較奇貨可居。
“小程啊,”她把程斯宙拉到一邊,“楊姐有句話跟你說。”
“啊,楊姐您說。”程斯宙尴尬地笑。
楊姐也笑,眼尾擰起的紋路又細又密:“我問過徐漾了,你倆處得好,但不是男女朋友關系。你今年二十八了吧,我同學的女兒,比你小兩三歲,樣貌出挑,性格也溫柔,周末一塊兒吃個飯?你們認識認識,聊一聊啊。”
單位裡除了徐漾,沒人知道他是彎的,每個月趕上門來給他相親的事故,沒有十回也有八回。
“長得漂亮性格又好的,我哪配得上啊!”程斯宙腳底抹油,“俞師哥急着找我,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