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樗容拱手道:“殿下有話不妨直說。”
九皇子眼神變了變,但仍然語氣和善道:“這一日來,你也未曾和羿少将軍說過話,你若有話要同他說,便可去尋他。”
“回殿下,我沒話同少将軍說,”盛樗容低頭拱手說,“我害他被囚于牢車,我也不敢去見他。”
“你!”九皇子一拍矮案,想生氣,但營帳外響來的慘叫聲卻又讓他生生壓住了脾氣,“表弟,表兄知道你怪表兄,待表兄回到皇都,定會查清此事,也定會讓你和衍椋重修舊好。”
“他不會信我了,”盛樗容垂着頭說,“我害他被囚于牢車一路示衆,他恨我,不會再信我。”
九皇子聽着營帳外傳來的聲聲恨叫,在心裡對羿衍椋恨極,對盛樗容也惱恨,但他卻不能在這時沖盛樗容發火,他需要盛樗容幫他。
“樗容表弟,或許少将軍會體諒你的苦衷,你若不去尋他,難道從此要與他形同陌路?”九皇子溫聲勸說,“你且去尋他說明白,他定會相信你。”
“殿下要我做什麼?”盛樗容忽然擡頭說,“殿下要我去同衍椋說什麼?”
九皇子被他識破,臉上有些挂不住,但站在營帳前的車文成一直在看着這邊,他若想穩住這些追随他的人,今夜必須要說服盛樗容幫他。
“外頭那羿家影衛行事過于嚣張,你去叫羿少将軍讓他的人消停些,”九皇子說,“若真将此事鬧大,他羿衍椋怕也是讨不了好。”
盛樗容垂着眼想了想,才拱手說:“殿下,我可以試着去勸羿少将軍,但無論此事成與不成,天亮後我要回泰縣。”
“你不回皇都?”九皇子皺眉看他,“你母親在皇都等你。”
“難道殿下真想讓我這個害少将軍被抓的兇手押他回皇都?”盛樗容臉上露出憤怒,“若不是殿下讓我去見他,我此生都不敢再見他。”
九皇子有氣也隻能往自己肚子裡吞,誰叫他确實利用盛樗容陷害了羿衍椋,這事是他一手所做,他最知情。
“行,你去吧,”他揮了揮手,像是很無奈地說,“姨母讓我帶你回皇都,你既然不願回去,我自會去給姨母讨饒。”
“謝殿下,”盛樗容再次拱手,然後轉身大步往帳外走去。
九皇子在他身後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充滿陰晦。
盛樗容才不管九皇子是怎麼想的,他心情舒暢地去找羿衍椋。
而羿衍椋在營帳中像是在等他。
“七哥,你沒事吧?”盛樗容一進到帳中,就盯着羿衍椋手腕上纏着的布條看,“都怪我,沒事找你借什麼兵書!”
“與你何幹?”羿衍椋瞥他一眼,“九皇子想針對我,你就算做事再妥當,也妨不住的。”
“我算是看透了!”盛樗容歎息一聲,在羿衍椋身旁坐下,“我明日一早回泰縣,你這一路去皇都要當心。”
“嗯,”羿衍椋點點頭,“知道原路返回泰縣,你也算是吃一虧長一智了。”
“就是連累了你,”盛樗容失落地說,“顧鳴覺利用我陷害你,顧鳴端也會同他一樣利用我,等你由皇都回來,我就從烏州離開,絕不再給他們任何利用我陷害你的機會。”
羿衍椋笑笑:“他們若想利用你陷害我,你人在與不在烏州,都不重要。”
盛樗容瞬間就啞口無言了。
他發現羿衍椋說得是對的:“那我……”還回不回皇都了?
“這事等我回來再說,”羿衍椋看着他,“九皇子讓你來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盛樗容不屑地說,“他叫我讓你喊她住手。”
他邊說,邊側頭往帳外瞥了一眼,然後感慨道:“我隻知她身手了得,卻不知她竟能在百人陣中來去自如,怪不得當初你在半道遇見她會懷疑她,就她這身手,想闖你羿家軍營怕也是随進随出。”
羿衍椋搖搖頭,無奈地說:“對方人越多,反而更能顯現出她的身手,若隻是對敵一人,常人見了也不會像此時這般的害怕。”
今夜的燕惜妤,在常人看來,是煞神,也是羅刹,他在這營帳中坐着,也能聽見外面的将士在喊“煞神”“羅刹”。
“确實讓人害怕,”盛樗容說這話時卻是笑着的,“可我又不像那些找死的人會去招惹她,我同她是好友,她可不會揍我。”
他這話說完,忽然感覺到羿衍椋在盯着自己:“七哥?”怎麼臉色說變就變了?
羿衍椋半斂着眼睫看着他:“她确實待你比我更好些。”
“誤會!天大的誤會!”盛樗容連忙喊冤,“她都為你闖九皇子的營帳了,從她過來到現在,她可一眼也沒正眼瞧過我!”
“是嗎?”羿衍椋想了想,發現确實是如盛樗容說的這樣,甚至剛才燕惜妤還問盛樗容可不可信。
想到這裡,羿衍椋的臉色頓時又好看了些。
他想到燕惜妤,就想到今夜她為自己做的事,想到方才在馬車裡她捂住他口鼻的手。
再看看盛樗容那因受驚吓過度而蒼白的臉,忍不住說:“其實九皇子利用你來陷害我,我若是不想被他抓走,我也有辦法能脫身。”
“那你為什麼還跟他走?!還平白受了這一日的罪!”盛樗容震驚地看着他,“你堂堂羿家少将軍,被人知道你坐牢車一路遊街示衆很光彩嗎?!”
“九皇子抓我的罪狀是勾結前朝餘孽,我若不跟他走,他定會去邊地找她的麻煩,”羿衍椋眼眸中陰戾一閃而過,“方才她告知我,那車文成曾去邊地找過她。”
“什麼?!”盛樗容瞪大了眼睛,“九皇子……他不僅是打算栽贓誣蔑你,還打算把你勾結前朝的罪狀給坐實了?!”
燕惜妤在烏州落了戶籍,戶籍上她就是姓燕,這是無法更改的事實。
雖然她不是嫡系血脈,可哪怕是旁□□也是族親,因為皇族同血脈無論是兄弟、侄子,甚至叔伯,都可以繼承皇位。
以燕惜妤的身手,她就算是女子,也能在年輕的皇帝身邊當攝政王。
九皇子若說燕惜妤是前朝皇族的人,估計沒人會不信。
盛樗容越想越後怕。
“他既然敢帶人來抓我,自然是想好了萬全之策,”這時營帳外又傳來慘叫聲,羿衍椋冷笑了一聲,“但他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她的身手啊。”
“活該!”盛樗容恨恨地說,“我倒是希望你當時沒跟他走,然後他帶人去邊地……”
他們若是在邊地惹怒了燕惜妤……
好可惜啊,七哥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
盛樗容悄悄看向羿衍椋,果然發現對方正冷冷地瞥着自己。
他連忙說:“七哥!七哥别氣!我知道你不想讓她卷進這些事情裡來。”
否則他七哥也不會毫不反抗地被九皇子抓走,還被關在牢車裡遊街示衆了一整日。
想他七哥堂堂羿家少将軍,為了一個女子,竟舍得放棄他自己的聲譽和名望!
羿衍椋歎氣,心中卻泛着絲絲惬意:“可她還是來救我了。”
盛樗容想到是他叫丁和去找的燕惜妤,再一想到燕惜妤現在這麼一鬧,她若真去了皇都,就算她不是前朝皇族嫡系後裔,陛下也一定不會放過她,她哪怕武功再厲害,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對抗整個大承王朝!
他越想越慌:“七哥,那這下該怎麼辦?可不能讓她去皇都啊!”
“我知道,”羿衍椋垂了垂眼,“我去皇都,她回邊地。”
“那就好那就好,”盛樗容剛松了一口氣,忽然又想到了另外的問題,“可是她要是回了邊地,隻留下你……你身邊的那些貼身侍衛身手怎麼樣?她傷了高将軍手下那麼多将士,她一走,九皇子定然會遷怒到你身上,完了完了,你還不快點叫她住手,别再激怒九皇子了!”
“無妨,她有法子!”羿衍椋眼中有着溫柔,“她為我想出了奇招。”
“她有法子?!是什麼法子?什麼奇招啊?”盛樗容一愣,他今日又驚又怕,這時一松懈,整個人頓時癱軟下來,“哎喲我這心嘭嘭的都要吓壞了。”
“你不必知道,”羿衍椋邊說邊站起來,走近帳簾前向外喊了聲,“阿羅。”
話音剛落,垂着的營帳門簾輕輕晃動了一下,燕惜妤就站在了營帳中,瞬間把盛樗容吓得立馬就挺直了腰闆。
“……燕啊不是那個是……阿羅,”盛樗容慌亂的差點兒語無倫次,“阿羅。”
燕惜妤卻不像往常那般待他溫和,而是一聲不吭地站在他面前。
她臉上戴着面具,盛樗容隻覺得這個人不是燕惜妤,而是外面那些慘叫着的士兵口中的“煞神”“羅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