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鴦捂着臉的雙手猛地一震,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慢慢地在床上坐了起來,然後看着燕惜妤沒說話。
燕惜妤回視她,也沒說話。
念鴦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良久才釋然地歎息:“就算你能借我三百兩銀子,崔掌事也不會讓李大哥帶走我的,他要的根本不是這一千幾百兩的銀子,他要的是每天都能有一千幾百兩銀子。”
燕惜妤認同地點頭。
念鴦臉上還有淚痕,卻無奈地露出一絲笑:“先前要贖你的那位曾公子出了三千兩,崔掌事甯願把媎蓮推出去,也不放你走。媎蓮是被賣到坊裡的,贖身銀也是坊裡的大人拿着,崔掌事一個銅闆都沒得,但他甯願一文不要,也不放你走。”
“他貪婪,”燕惜妤說。
“所以你幫不了我,”念鴦說着說着又落下淚來,“誰都幫不了我。”
“我有辦法,”燕惜妤輕輕地說,“能幫你。”
念鴦眼中露出光芒,但還是搖頭:“卉童,你如果真有法子能讓崔掌事放人,你就自己走吧。”
燕惜妤臉上露出逗人的笑:“外面有李鐵匠……在等你,沒人等我。”
念鴦一愣,臉上終于露出了渴盼,她雙手緊緊攥在一起,聲音很輕地問:“卉童,你真的能幫我?”
“能,”燕惜妤肯定地點點頭,“我盡量讓崔掌事……在六百兩内……放你走,一文不給……有點難。”
“可以嗎?真的可以嗎?”念鴦緊張地追問,“真的可以六百兩銀子就放我走嗎?”她已經死過一次了,她還能怎麼樣,她毫無辦法啊!沒人能幫她,這次無論是真還是假,是她最後的機會了。
“我試試,”燕惜妤順勢勸她,“你别再尋死,有人在等你。”
“好,好,”念鴦不住地點頭,她伸手抓着燕惜妤的手腕,有些語無倫次地說,“卉童,我要做些什麼?你、你要銀子嗎?”
“不要銀子,”燕惜妤搖頭,“等你出去……你不再是奴籍,就幫我叫鐵匠……打兩樣利器。”
念鴦一怔,然後一疊聲地說:“卉童,你要那些做什麼?你千萬别做傻事!”
剛上吊被救下來的人,卻勸别人不要做傻事。
燕惜妤笑笑:“我自保。”
“那就好,那就好,”念鴦這才松口氣,又問,“那我……”
燕惜妤打斷她:“你和以前一樣,不要讓人……發現,我說的話要保密。”
“這個我曉得,我曉得的,”念鴦連連點頭。
“也别讓……吉荷她們知道,”燕惜妤忍着嗓子的疼說,“她們……都走不了,你安靜地……跟鐵匠離開這裡。”
念鴦才激動的心情又冷了下來,她喃喃道:“我曉得,我不會說出去。”
燕惜妤怕她又會哭,連忙指着自己的脖子說:“孫女醫……有沒有……給你藥膏?”
“給了,”念鴦這才留意到對方頸上的勒痕,這一看吓一跳,“怎的變紫黑色了?孫女醫沒給你留藥膏?”
“沒,”燕惜妤搖頭,“痛了幾天。”
“哎,她怎的不給你留藥膏!”念鴦連忙從枕邊取來一個小木盒,從裡面取出一個小油紙包,“這是她給我留的,說是讓我塗脖子,你拿去用。”
燕惜妤按下她伸過來的手:“你留着,我會再來。”
念鴦聽出了她話中的意思,忍不住贊歎道:“對,你來我這裡塗藥。”這樣别人就不會懷疑她們倆,也就不會讓人知道卉童是在幫她。
她看看門外,然後掀開了油紙包着的藥膏:“那我幫你塗?”
“好,”燕惜妤仰着臉,露出了紫黑色的勒痕。
“呀!”念鴦瞬間倒吸一口涼氣,“這樣嚴重,該多痛啊。真是的,孫女醫也不給你拿膏藥。”
“孫女醫……是女僧?”燕惜妤閑聊似的開口。
“是啊,你不也知道,”可能是因為眼前之人願意幫她,雖然未知結果是好是壞,但念鴦在這一刻像是找到了倚靠,壓抑了許久的她總算是能喘口氣,也樂意和人唠嗑了,“孫女醫是被人丢在庵堂門口的,庵堂裡有個曾在皇城當過女醫的女僧養大了她,還教會了她岐黃。”
“她一直住在……庵堂?”燕惜妤仰着頭繼續問,“她是女僧,還能……成親生養嗎?”
“那斷然是不行的,女僧男僧都不準成親的,那些個帶發居士倒是可以。”念鴦肯定地說,“她一直住在庵堂,身邊帶着的小徒也是被扔在庵堂的。”
“這樣啊……”燕惜妤仰着頭說,“藥膏好涼。”
“哎,都腫成這樣了,孫女醫也不早早給你藥膏,”念鴦有些抱怨地說。
燕惜妤笑笑。
脖子塗了藥膏,像是有點用,最起碼喝水時不那麼痛了。
燕惜妤帶着錢袋,蒙着面紗,頭戴帷帽,又溜達着出了教坊司。
路過茶樓的時候,發現茶樓有說書先生在說書,還站着聽了兩耳朵。
一路順着街道走,在轉角的地方看見了替人寫信的代筆書生。
書生正在替人寫信,寫完之後,收好錢,待人走了則低頭看書,燕惜妤走過來,站在攤前擋住了光線。
“公子,”燕惜妤發出的嗓音沙啞難聽,“寫信。”
那書生連忙站了起來:“請問客人是要寫家書嗎?”
“是,”燕惜妤拿出舊錢袋,“多少錢?”
書生說:“回客人,一紙信箋十五文。”
“我這信難寫,不單要密封,”燕惜妤說,“還要讓人……以為是多年前……早已經寫好的,你能寫嗎?”
那書生一怔,想了好一會才說:“可以,但需多嘗試幾次,會浪費信箋。”
“多少錢?”燕惜妤又伸出了拿着舊錢袋的手。
書生低頭說:“回客人,五十文。”
燕惜妤低頭從舊錢袋裡數了二十五個銅錢放在攤桌上:“先給一半,要多久?”
書生連忙說:“回客人,需三五日。”
“好,”燕惜妤點點頭。
書生收了銅錢,攤開一張紙,然後舉着筆說:“請問客人要寫的内容是?我先記下,待回去再抄正。”
燕惜妤隻說了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