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陽王府的書房内。
男人身上尚穿着未換下來的朝服,摩挲着手上的白玉佩。
“父皇今日早朝下旨,七妹的喪期内朝臣皆着素服,不鳴鐘鼓,衣冠棺都有八十一人的擡杖隊伍,甚至還親自給七妹賜了谥号,這可是儲君才能享有的待遇啊。”
說到“儲君”二字後,年輕男人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他前方略顯消瘦的中年女子。
“如此隆重,你還覺得本王多此一舉嗎?”
女子神色如常,瘦削的脊背未彎分毫,“七公主聰慧卻不得陛下喜愛,賜下谥号無非是為了讓邊疆的虞将軍安心。”
言外之意,皇帝對虞将軍多有忌憚,無論如何七公主都不會影響他的謀略,多此一舉。
男人冷笑一聲,手中的白玉佩也随之碎成兩半,“我三姐那個遲鈍愚笨的樣子,都能入了父皇的眼,不都是七妹在後面幫她出謀劃策。”
“如今解決了七妹,三姐還能有什麼依仗,我還是更喜歡死人,無論如何都不會與我争。”
過了片刻,他才恢複了外人面前的溫潤如玉,不見剛才的陰狠:“李卿既是我母後舊友,也望能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
女人眉眼微垂,輕聲道:“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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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飯吃了紅薯後,沈之虞又看了看竈房内裡其他的東西。
她中午本想将罐子内的小麥面做成餅也吃了,但被歲歲使勁攔着,隻能作罷,兩人一起吃了野菜。
吃完後,沈之虞在院子裡轉了一圈,沒有找到鐮刀鋤頭之類,便隻能退而求其次,重新撿了塊石頭。
她想到昨日被乾元攥着手腕,毫無還手之力便覺得羞辱。
石頭不大,但有鋒利的地方,沈之虞試着用石頭壓了下自己的腺體,便感覺到些許刺痛從脖頸處蔓延開。
她收起手,将石頭重新握在手心,才感覺到昨晚她想劃破自己的腺體有些沖動。
腺體可以說是坤澤身上最為脆弱的部位之一,哪怕受些小傷都可能讓人痛暈過去。
若她真的毀了自己的腺體,乾元不會給她上藥,隻會趁着她極度脆弱為所欲為,而那時候的她隻能任人宰割。
“阿九,我想出去撿野菜,你要和我一起嗎?”
歲歲的聲音打斷了沈之虞的思緒,她将各種想法都按捺下來,擡頭回道:“我這就來。”
屋子裡還有着乾元的味道,沈之虞不想在家裡待着。
隻是剛出門,沈之虞便聽到個婦人的聲音,“歲歲,晌午吃的什麼?”
她擡頭看過去,是離着季家不遠的一戶人家,長相溫和的婦人正隔着籬笆說話。
婦人應該是和歲歲很熟,小孩比在季平安面前要自然許多:“嬸嬸,我煮了野菜吃。”
也是這時,婦人看到了歲歲身邊的沈之虞。
她愣了一下,才接着剛才的話說道:“來嬸嬸這裡,滿滿還想着和你一起玩呢。”
滿滿也是婦人的孩子,和歲歲差不多年紀,兩個孩子在一塊玩的好。
婦人知道歲歲的阿姐是什麼人,因此家裡隻要稍微寬裕點,就分些餅子給歲歲。
這次也不例外,歲歲過去之後,婦人便往她的手上塞了塊餅子。
“謝謝嬸嬸!”但歲歲并沒有立刻進去找滿滿玩,而是先轉過頭看了看沈之虞,才問道:“阿九能和我一起去嗎?”
沈之虞摸了摸她的頭,道:“我和你的嬸嬸說說話。”
見到婦人也點頭之後,歲歲才拿着餅子跑到屋裡。
“阿九?”婦人有些猶豫地問道。
沈之虞點頭,“可以這麼叫,我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
“我叫林芸,村裡人都叫我芸娘”,婦人也急忙說了自己的名字,又問道:“你要不要吃餅子,我再去給你拿點。”
她看着眼前的姑娘,哪怕臉上帶着傷,樣貌和氣質卻是隐藏不住的好,應該就是傳言中被季平安撿回來的坤澤,估摸着也是個命苦的人。
沈之虞看着婦人手上的繭和疤,搖搖頭,“不用了,留着給滿滿吃。”
她能夠心安理得的吃季平安留下的紅薯,但芸娘從牙縫裡省出來的餅,她還是不能輕易接受。
說完,她又問芸娘道:“這裡可以去縣城嗎?”
“沿着這條路一直往北就行,不過現在農忙沒有牛車,隻能走着去,你是要去城裡嗎?”
芸娘本還想提醒沈之虞,這個冬天各個村落都有不少逃荒過來的人,若是坤澤一個人出去,免不得要被某些有壞心思的賊人盯上。
但這些話還沒有說出來,又被她咽下去。
季平安和賊人比,似乎也比不出來哪個更可惡了。
“不去,隻是随便問問。”
早上起床到現在,沈之虞站了太久,膝蓋處已經有了些隐痛。
她得趁還有時間,做對自己最有利的打算。
芸娘應了一聲,“若是你往後想說說話,也來找我。”
想到季平安的無賴模樣,芸娘想說些安慰的話也說不出來,隻能盡量讓她和歲歲的日子好過些。
—
等到季平安從縣城裡回來後,天已經黑了,家家戶戶的竈房也都生了煙,正是吃飯的時候。
她到家裡的時候,歲歲和沈之虞剛撿野菜回來,坐在院子裡面說話。
因着太陽好,野菜長得也快,她們今天撿了不少,沈之虞特地把手裡的野菜也交給歲歲。
歲歲現在瞧着比昨夜裡要開朗些,抱着懷裡的野菜就往竈房走過去,“我去放好,這些足夠吃三天了。”
沈之虞收回視線,轉頭便看見季平安推門進來,原本正常的臉色瞬間浮上一層冷漠。
這時歲歲也從竈房裡面出來,不知為何便想起來早上被她吃掉的紅薯,整個人都害怕起來。
“阿姐……”她弱弱喊道。
若是阿姐又後悔讓她吃了紅薯怎麼辦,自己又要挨打嗎?
早知她應該把嬸嬸給她的餅子留下,這時也能讓阿姐不要那麼生氣。
季平安不知道小孩在想什麼,她走進院子裡面關上門,朝着孩子招招手:“歲歲過來,阿姐給你帶了包子。”
說話的時候,她把背簍放下,将裡面的包子拿出來。
從縣城裡走回來,哪怕她用野菜掩着,包子也涼了些,沒有剛出爐時候那樣香,但是包子皮是用細面做的,看着就要比糙餅軟和。
皮薄餡厚,大的占了整個手掌,歲歲光是看着就想咽口水,肚子都開始咕嘟咕嘟地叫。
“阿姐,真的是給我的嗎?”歲歲抿了抿唇,總覺得眼前的包子要比早上的紅薯還要好吃。
說話的時候,季平安已經拿着包子彎腰遞給她,“是啊,阿姐特地給你買的。”
見歲歲接過包子,她又把包子遞給旁邊的沈之虞,“另外一個給阿九。”
伸手的動作隻維持了一秒,沈之虞便接過了包子。
季平安微微挑眉,從她回家後,沈之虞便沉默不語,她還以為讓對方吃東西要費一番功夫呢。
不過這樣也好,能吃東西身體才會好得快,好感度才能漲啊。
包子的個頭大,歲歲要用兩個手捧着吃,她試探着咬了口包子的外皮,便有種麥面的香氣,還帶着些甜。
裡面的菜也不是她平日裡吃的野菜,格外清甜,好吃的她幾乎要眯着眼。
注意到她小表情的季平安,忍不住彎了下唇角,“好吃嗎?”
歲歲重重點點頭,“好吃。”
阿九早上果然沒有騙她,阿姐不僅早上給她留了紅薯,晚上還給她帶了包子,她也不用再擔心自己會被打了。
“好吃就多吃點。”
趁着歲歲低頭咬包子的時候,季平安瞅準時機,伸出手摸了摸歲歲的頭發。
季歲歲下意識擡頭,嘴巴卻還沒有停止吃包子,眼神裡都是茫然,反應了一秒才意識到剛才是季平安。
她眨眨眼,咽下嘴裡的包子,“阿姐,你吃了嗎?”
歲歲問出來這話的時候,沈之虞的視線也落到季平安的身上。
“我吃過了,你們吃就好,不用給我吃。”
她說後面兩句話的時候,沈之虞明顯感覺到乾元的目光是在自己的身上。
沈之虞咽了口包子,在心底冷哼,乾元是認為自己會分給她嗎?
不得不說,沈之虞猜的不錯,季平安雖然沒有想着讓沈之虞分給自己包子,但一直都在等着好感度增加的播報。
直到接收到沈之虞冷淡的目光後,她才認清現實。
看來不是系統檢測失靈,單純是沈之虞比歲歲難哄多了。
在兩人吃包子的時候,季平安帶着背簍去了竈房,把米面放到盛糧的罐子裡頭。
她今日背着獵物上山,又用腳走到縣城裡面,體力也不剩,因此合起來隻買了一鬥,等到吃完再去買就可以。
放完米面,季平安把肉和野兔拿出來,肉被她放到竈台上,今日有些晚了,熬油可以明天再做。
她收拾東西的時候,竈房門是開的,歲歲和沈之虞都看得清清楚楚。
歲歲的眼睛都直了,小小的人一會兒看看竈台上的肉,一會兒又看看季平安手上的野兔,忙的腦袋都看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