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玉心知細究起來,究竟沒有人錯處,她靜靜想了,隻好說:“你能這樣想便好,皇上雖素來秉持我朝寬厚宮人的祖訓,體恤下人,可想來不會苛責于你。”
“況且他極厭惡刁奴欺上瞞下之事,你如今知道了,也算長個教訓。這件事你并無差錯,不必憂心太過了。”
舜玉坐了一會便走了,瞧她臉色有些白,囑咐連珠夏蕊服侍她晚膳多進些,晚上睡前服些安神的丸藥罷。
且說皇帝,每次去鐘粹宮,一屋子小丫頭,瞧着便不放心,可是後宮諸事他也不便插手,再者這幾個新人手底下都是這樣,原也不是什麼要緊,本想撂過。
自從祥嫔晉了位份,他又得知太後往翊坤宮送人,便有心敲打,逮着機會以震懾衆人。
先是安排祥嫔,他不好駁她的面,選了,若隻是要她常去侍奉盡孝也便罷了,如今,卻又伸手幹預後妃之事。
若是祥嫔果真得寵,将來生了皇子,不知太後又當如何!
皇帝一味想着,直等步辇走到鐘粹宮門口的時候,才想起來北五所就在鐘粹宮後面!
他心裡隐隐有些惱怒。前幾日被那起子刁奴氣到,這魏進朝也是啞巴了?
于是見到全妃不免多看了一眼臉色,見她容色尚好,才握着她的手,問了句:“昨日不曾驚吓到你吧。”
不問還好,那股子害怕勁兒已經散得差不多了,一聽這話,舜玉心揪了一下,另一隻手不由得去撫心口。皇帝見她果然是吓到了,便歎口氣:“以後叫他們行刑挪到前頭去,别把你吓出病來。”
舜玉心中警鈴大作,若是害怕,便有襯皇帝不近人情之嫌,想到他平日裡最是提倡仁德,隻得迅速整理一番,斟酌開口:“今日請安時也聽說了,真是想不到那奴才竟然如此大膽,不過幾句口舌便誣告到皇後娘娘面前,定是打量儲秀宮近來事忙,要鑽空子呢。”
男人不能更贊同,點點頭道:“若個個都憑着侍奉主子的臉面,嚣張至此,這後宮裡還有沒有王法!”
“此事原也不值當朕派人去查,不過女子口角而已,然而天下之事莫不因小成大,一介宮女尚且如此,可知宮中朝中更有可惡之處,若不略施薄懲,以後這些人更要肆無忌憚了。”皇帝說着又氣起來,将一碗茶重重的放在小幾上。
舜玉心中卻不能同意,難不成懲處後宮一名小小女子,便能震懾天下惡官嗎?
她卻不能流露出絲毫異議,反倒拿帕子擦了擦皇帝的手:“臣妾讀史記扁鵲倉公列傳,看到扁鵲勸解齊桓公治疾而桓公不信,今日又聽到全福誣告之事,隻覺此等小事不正如桓公疾在腠理。”
“扁鵲說‘疾之居腠理也,湯熨之所及也’,如今皇上稍加懲戒,正如一味湯藥,震懾刁奴,醫治皮肉之疾,及時制止了疾病深入血脈骨髓。”
皇帝也覺得是此道理,胸中一股氣散了大半:“依你所言,朕應該高興,還不到疾入骨髓,病入膏肓之時,到那時隻怕人人自危,連扁鵲見了我都要逃走了。”
舜玉笑吟吟道:“皇上明察,奴才隻是覺着皇上體恤下人,見微知著。”她如今膽子也大了起來,可以稍稍在男人面前露出些活潑的樣子。
男人好心情地捏捏她的臉頰肉:“滿宮裡隻你一張嘴伶俐,今兒我差人送的那道雞脯羹,可還對你的胃口麼?”
雞脯羹是現殺的雞胸脯肉炖熟之後撕細絲剁成肉絨,配了蘑菇、松仁、瓜子仁、豆粉作羹。帶着堅果香甜的羹配着鮮嫩的雞肉絨,順着喉嚨滑下去,滿口留香。
舜玉回憶了一下,羹放在熱湯罐裡,送來時還熱着,一點兒雞肉的腥味兒沒有,香甜滑嫩。
于是便點點頭,皇帝就露出一絲“我就知道”的表情:“朕瞧着像淮揚菜式,便覺得你愛吃。”
頓了一下,他又想到:“你宮裡的小廚房怎麼樣呢,不如給你換一個南邊的廚子來?”
舜玉其實在蘇州不過呆到六歲而已,小孩子哪裡有什麼口味,在京城住還不照樣吃京城廚子做的飯:“奴才宮裡的廚子已是好極了,若是換了,隻怕還吃不慣呢。”
蘇州口味偏甜,她們家在蘇州也不常吃,隔段日子吃個新鮮,又覺得實在吃不慣,阿瑪是武将,每次嘗那味道都咋舌,她一想就忍不住笑了:“我額娘和阿瑪都是地道的北方胃口,我們家也不常用蘇州的廚子。”
“如此便好,不過也不必再換,過不了多久,咱們到圓明園避暑去。”皇帝說起此事,似乎心情很好:“到了那邊規矩少,年前再回來。”
不過幾日便是四月十七皇後千秋。四月十六,禮部官員挨個把親王以下文武百官所進的慶賀皇後壽辰的箋文送往内閣審閱。
到了晚上,宮殿監就在交泰殿左右兩旁設置皇後儀駕,并檐下設中韶樂隊,在乾清宮後檐下設丹陛大樂隊。
在交泰殿的丹陛兩旁,和妃和全妃以後宮首位的身份帶領内廷衆人給皇後行禮。丹陛下設立公主、王妃以下,二品命婦以上的拜位。
所有的朝拜之位都是面南背北。另外,還配備了兩名引禮的命婦用作贊相禮儀。
舜玉這才知道,原來命婦們也是有事做的。宮中典禮事務都是外命婦們充當服侍人員,就連公主、王妃、外蕃公主、文武大員嫡妻等一衆貴族圈層内的女子,都是要為内廷妃嫔們服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