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人。永遠在困境中躊躇滿志,永遠在希望中一往無前。
格洛瑞亞在馬車邊站了很久,久到瑪莉安娜已經活力滿滿地沖下了馬車,久到烏忒娜和斯頓艾斯做好了早餐,烏忒娜拿着一塊面餅遞到了她的眼前。
“你今天很早就出來了……”烏忒娜看着格洛瑞亞咬下一口,眼睛亮了亮,笑了,“有什麼心事嗎?我們或許能幫上忙?”
格洛瑞亞吃掉了那塊面餅,想了想,很認真的問烏忒娜。
“我可以和你聊一聊嗎?就我和你。”格洛瑞亞看着烏忒娜掩飾不住的驚訝,迅速補充,“和瑪莉安娜一起也可以。”
“當然可以。”烏忒娜收好驚訝的表情,甚至還有心情調侃唯一沒有被提到的丈夫,“斯特會傷心的,女孩們的秘密時間,沒有他的位置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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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頓艾斯·塔裡在一頓早飯後喜提一人馬車。寬敞,但是有點孤獨。好不容易醒過來和家人團聚,恩人拐了老婆和女兒聊天,他确實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而另一架馬車上,格洛瑞亞看着瑪莉安娜自以為掩藏的很好地向烏忒娜撒嬌,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烏忒娜熟練地把女兒抱在懷裡,接受來自于瑪莉安娜的一切熱情的愛意。
當然,烏忒娜也注意到了對面的格洛瑞亞一直在注視着,她想了想,分出一隻手朝格洛瑞亞招了招,“格洛瑞亞,來。”
瑪莉安娜也從烏忒娜懷裡擡起頭,笑嘻嘻的看着格洛瑞亞。
那是一個隻有一瞬間的擁抱。在利威家、在德裡納夫人身邊,格洛瑞亞從未感受過這樣溫情的一刻。而這樣的一瞬間卻是塔裡家稀松平常的日常生活。
格洛瑞亞覺得這一瞬間還不錯。烏忒娜的懷抱會讓她想起第一次在夢境中看到的那片雪山,那片仿佛在世界盡頭,卻又無時無刻不在吸引她的雪山。
“好了,瑪莉安娜。讓我們來聽一聽格洛瑞亞的煩惱。”終于分開了自己和瑪莉安娜的烏忒娜調侃道。
瑪莉安娜學着前一天格洛瑞亞的樣子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态,烏忒娜在一邊笑着拍了拍女兒的膝蓋。
格洛瑞亞詳細的複述了一遍這幾天和瑪莉安娜的對話,烏忒娜很認真的傾聽着,瑪莉安娜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不過還是在格洛瑞亞有些過于省略的地方補充了一些細節。
“……我的疑惑在于,瑪莉安娜說,‘心口一空’的感覺是‘悲傷’,‘臉上的笑容’代表‘快樂’。這些‘表現’,就是‘情緒’嗎?”格洛瑞亞很認真,幾乎是在請教烏忒娜,希望這位已經經曆過無數風浪的女性給出一些屬于自己的見解。
烏忒娜很認真的聽完了格洛瑞亞的困惑,覺得自己面對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張空白的紙。
這張紙上有一些被塗抹出的色彩,隻是顔色太淺或者下筆太輕,紙上的痕迹太少,少到不能稱之為“畫”。
而現在,這張白紙主動跳出來,希望有人能給自己的空白處填補一些顔色。烏忒娜覺得這會是一個漫長的過程,但好在她也不缺這份耐心。
當然,會有人比自己更有這份耐心的。烏忒娜看看同樣在思考的瑪莉安娜。
格洛瑞亞沒有等很久。
或者說這不是需要等很久的答案。
“格洛瑞亞,你的困惑我們當然能給出答案。”烏忒娜很有耐心,她說的很慢,一字一句仔仔細細的,把自己能想到的一切毫無保留的講述給格洛瑞亞。
“隻是,我們給出的答案也隻是片面的,今天是這樣的回答,明天說不定又會有新的看法。”
“而這同樣适用于你的問題。這些情感、這些情緒,也是今日如此、明日未知的狀态。這不是我在敷衍你,而是事實如此。如果‘表現’就能概括所有人類的‘情感’,那麼所有人就都應該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了。”
“人的情感表現在很多方面。有人壓抑,有人外放。我通常會習慣于掩藏情緒,而瑪莉安娜和斯頓艾斯就更習慣于直白的表達。”
烏忒娜看着格洛瑞亞懵懂的樣子,想起了當年第一次把幼小的瑪莉安娜抱在懷中的時候。
也是一樣懵懂、幹淨的眼睛,清透的隻能看見自己的倒影。
“我覺得你不是在困惑這些表現。”烏忒娜仿佛生怕驚醒沉溺在睡夢中的人一般輕聲細語。
“我覺得你是在想,為什麼你從未感受過這些情緒。”
“我甚至覺得你在恐懼。”
格洛瑞亞一瞬間仿佛被人扼住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