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王沛随小内侍來了,他沒穿官服,身上僅着家常錦袍,短短兩日,王沛肉眼可見的滄桑了。他見扶搖立于殿前,忙快步過來,在離扶搖五六步遠的距離,跪身行禮道:“罪臣參見殿下。”
扶搖:“起來說話。”
王沛卻不起身,高大的身軀又拜伏下去,“臣自知沒有保護好殿下,萬死難抵殿下受的傷,隻是禁衛軍裡其餘人等實屬無辜,求殿下開恩,放他們一條生路。”說着,腦袋磕在金磚地上,砰砰作響。
王沛年近五十,統領禁衛軍近十年,從來都是大臣們敬着他,而今卻跪在扶搖身前苦苦哀求,隻因他知曉,陛下斷不會心軟留下他們,唯一的生路隻有求殿下開恩。
在磕頭聲中,扶搖沉聲道:“孤說了,起來說話。”
王沛一愣,擡首去看扶搖,見她眸光清亮地瞧着自己,頓覺臉熱,他方才那樣,實在是料想殿下心慈,有逼迫之嫌。一時站起身,不敢再開口。
扶搖望着他額上磕出來的紅印,冷冷道:“陛下的決定,不是誰能改變的,你也不用來求我,叫他們安生呆着,等錦衣衛查完,自有懲戒。”
昭武帝向來是甯殺錯不放過的,現在聽到殿下說等查明了再懲戒,就是天大的仁慈了。王沛心下一喜,再次跪身謝恩。
“行了,回去罷。”扶搖說完這句,帶着點怒氣,轉身便走。
直到走出太和殿的範圍,扶搖回身,就見宋淮唇角含笑。扶搖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卻見他笑意更深。
“殿下仁民愛物,實乃百姓之福祉。”宋淮行禮道。
扶搖再瞪他,“文臣一張嘴,千秋功過都由爾等評說。”
宋淮收斂起笑意,微微擡眸,望着扶搖的眼睛,認真道:“臣所言皆是真心。”
沒來由的,扶搖竟避開了他的目光,同時煩躁地望眼明燦的驕陽,心道今日這天兒,還真熱啊……
下午,程執玉就得了消息來問扶搖,“你忘了,為君者,最忌心慈手軟。”
扶搖知道,在表哥和父皇的觀念中,有錯就該罰,況且還是她遇刺這樣的事。
程執玉見她垂着腦袋不說話,以為她知錯了,遂放軟聲氣道:“你這樣,陛下會生氣的。”
“誰叫他将我留下的,他生氣?我還沒怪他呢!”扶搖反骨勁兒上來,連昭武帝也敢埋怨。
程執玉深吸一口氣,直去捂扶搖的嘴,“姑奶奶,你快閉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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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搖身上帶傷,除了初十那天,往後再沒上過早朝,功課沒有了,奏折更不用說,都不往禦書房送了。
壓在她身上的三座大山突然消失,扶搖竟閑得無聊起來。也是因為受傷,什麼都做不了,才讓她這麼閑。
這日老太妃和安甯公主都在景泰殿陪她解悶,小太監來禀,“娘娘,裴小侯爺來向您請安。”
老太妃對扶搖笑道:“慎兒這孩子就是孝心重,我在内廷好好的,哪裡用他惦記。”
扶搖知道太妃說反話,哪有老人家不喜歡多看見自家兒孫的,便對小太監道:“聽見沒?娘娘不用他惦記,叫他回去罷。”
小太監垂首忍笑,躬身道“是”,就要出去通傳。
老太妃“哎”了聲,斜睨眼扶搖,佯怒道:“你這孩子……得,我還是走罷。”
扶搖與安甯相視一笑,擡手按住一旁要起身的老太妃,摟住她身子搖啊搖,“皇祖母别見怪,我說笑的,讓慎表哥到這裡來說話吧。”
老太妃這才轉“怒”為笑。
裴慎手上提着個竹籃,由内侍引着進了景泰殿,望了眼坐在羅漢床上的三人,垂下眼恭敬行禮,“下臣見過太妃娘娘、太女殿下、安甯公主。”
扶搖好奇地望着裴慎手上遮了錦緞的竹籃,問道:“慎表哥拿了什麼好東西來孝敬太妃娘娘?”
裴慎一身紫衣,上繡精緻回紋,清俊的面容笑起來時,有春風拂面之感,他笑道:“讓殿下見笑了,不是什麼好東西,隻是幾個自家莊子裡種的甜瓜。”
他說完,揭開錦緞,現出竹籃裡圓滾滾色澤誘人的新鮮甜瓜。
“看起來就很甜。”扶搖饞了。
老太妃哪裡不知道扶搖,對沈興道:“還不拿下去切了給殿下嘗嘗。”
扶搖嘿嘿一笑,“倒是我偏了皇祖母東西了。”
裴慎将竹籃交給沈興,聽着扶搖的話,忙道:“殿下這是哪裡的話兒,幾個甜瓜而已,殿下喜歡,是臣的榮幸,臣再送來就是。”
老太妃在旁打趣,“瞧見沒,有你在,我這個姑太太算什麼。”
扶搖是沒有心的,依舊笑容明媚,不閃不避。
裴慎卻垂下眼簾,耳根悄悄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