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陽光準時從沒拉嚴實的窗簾縫隙間照進來,一路蔓延到了病床上。林書渝陰沉地睜開了眼睛,眼瞳中沒有一星半點的睡意。
孟山慈送他的湯裡放了強效安眠藥——雖說出發點是好的,也确實達到了讓他睡個好覺的結果,但手段是不是太過極端了些?
有一說一,作為藥人,孟山慈的藥粉效果一絕,他甚至想不起來自己是怎麼睡下去的。
得到了充分休息的神經終于慷慨地免除了林書渝被疼痛折磨的懲罰,他現在可以說是近幾年來精氣神最好的一天。久睡過後的酸軟感後知後覺傳來,他剛想活動一下肩膀,床邊就忽然傳來了一道聲音:“你終于醒了?”
有人進來了?!林書渝悚然轉過頭去,正好對上了一雙悶青色的眼睛。對方眼白的顔色有點古怪,像是被剝壞的鹹鴨蛋。
“嗨。”臉色蒼白到有些不正常的少年朝他揮了揮手,指甲泛着屍體才會有的烏黑,“早上好啊。”
“……早上好。”林書渝動作僵硬地點了點頭,右手悄然向床頭的銅鏡摸去。
孟山慈呢?為什麼……等等。腦海中忽然閃過一抹靈光,林書渝恍然想起了輪換這件事,向銅鏡伸到一半的手硬生生拐彎落到了手機上,假裝是要看時間。
“現在是早上九點。”床邊的新同事很貼心地先行一步給他報出了時間,“你需要吃早餐嗎?”
不知道為什麼,林書渝覺得這句話中不包含一點隐喻,就像詢問某種新生物需不需要進食一樣,帶着純粹且嚴謹的學術探究精神。這讓他不得不思考起了禮貌性回拒是否不太适用,經過一番衡量後,他很謹慎地給出了回答:“需要,但我昨天已經點過餐了。”
果不然,新同事露出了發現“新物種習性”般的神情,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看來這次的新人真的是人。”
林書渝欲言又止,很想針對這句話進行追問,但還沒未得及說出口,手邊的人……不,鬼就很順滑地切換了話題:
“孟山慈半夜就跑了,沒和我說歸期,估計是歸期未定——因為我目送她離開後發現自己被拉黑了。”
在說這話時,他手裡的手機稍微翻轉了一下,林書渝瞥了一眼,看見了一連串的紅色感歎号。
信息量有點大,林書渝揉了揉太陽穴,精确地抓住了這句話裡的重點:“你們半夜接的班?”
有誰會挑這個時間來醫院?
“我是鬼啊,總不能在大早上過來,多影響市容。”少年托着下巴,義正言辭,“就是路上見到的護士差點把我送進急診科搶救。”
林書渝默默看向他都快起屍斑的手指:“……嗯,應該的。”
隻是想把你送進急診科而不是朝你潑黑狗血已經是醫護人員們全力堅守唯物義的結果了,天知道他看到一大早床邊坐了隻陌生鬼時的心情。
可惜的是,鬼并不認為自己吓人,若無其事地接着說道:“也是奇了怪了,按理來說他們見的鬼也不少,怎麼就單單認錯我一個呢。”
林書渝:“稍等,這句話的意思是……?”
少年向他看過來,眼裡帶着幾分驚訝:“孟山慈沒告訴你嗎?這家醫院是淮北出了名的鬧鬼醫院啊!”
林書渝幹巴巴地回答:“還真沒有。”
“那她可能是忘了吧,反正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少年用安撫的語氣說出了有些驚悚的話,“等我這項委托做完,這家醫院就正常了,應該一兩個晚上就好。”
林書渝心如止水地望向天花闆,回想起了孟山慈所說過的話。
接的任務在這附近的意思是就在這家醫院裡是嗎?
不過,經曆過家裡人一夜之間變鬼、每個月固定遇上一次生命危險、一天前還差點死在邪菩薩手中等等事件後,住在鬧鬼醫院裡好像也成了小事。以極短的時間平複好心情,他重新将頭轉向了仍不知姓名的同事。
“我好像還沒問你的名字。”
“齊銘,你也可以喊我齊九,因為我是09年出生的家裡老九。”
“1909年?”林書渝合理猜測。
“不。”齊銘認真地糾正道,“1809年。”
鏡子裡閉目養神的林昭忍不住投來了目光。
發現同事的年齡比自己大了整整十倍的林書渝沉默了半晌,佯裝淡定地點了點頭:“我叫林書渝。”
齊銘看上去對這個名字并不陌生,饒有興緻地說道:“我知道你,老闆特地發了個郵件通知了你入職——你是不是跟老闆關系很好?”
林書渝愣了愣,遲疑地回答:“或許?”
“算了,這好像不能算作問題。”齊銘有些憂愁地歎了口氣,“當初那瘋道士入職的時候老闆什麼也沒說,誰也不知道,都是半路撞上打起來才發現是同事的。”
林書渝平靜地回答:“也有可能是痛定思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