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昏暗的祠堂裡,兩長一短的線香還在不斷燃燒,頂端的紅光忽明忽暗,恍若在跟随着某種生物的呼吸頻率。
短暫的震驚過後,呂天保反應極快地朝着菩薩像叩了三個響頭,慌亂不已地又點燃了三支香。可這次,不等他将線香插進香爐,香灰便紛紛落下——兩長一短,左高右低,仍是一支催命香。
滾燙的灰砸在男人的手上,留下道道白痕,可他卻渾然不覺,隻是呆滞地看着手中的香。
“不是小天真香……這算是來了還是沒來?”孟山慈左右環顧,暗自握緊了手中的匕首,已經做好防備。
“不清楚。”林書渝的瞳孔略顯渙散,目光定定地落在男人的頭頂,聲音輕到如同昵喃,“但,他要死了。”
那雙沉如墨水的眼中倒映出面前的一切,清晰而完整,卻又平白多出了一些東西——無數根紅得發黑的細線已經纏上了男人的脖頸,隻差一步就能深深勒進他的皮肉之中。
“死”這個音節猶如一個開關,讓呆愣的男人忽然回過神來,猛得向前一撲,整個人倒在了香爐之上。咣當的清脆聲響回蕩于祠堂之中,混雜着男人癫狂的低語。
“菩薩在上,我沒有錯!我沒有背叛!我……我多虔誠啊,我願把剩下的呂家人都獻給菩薩!”
呂天保擡起頭,笑容谄媚而滑稽,揚手朝後指去。
“包括那兩個外鄉人也可以的!隻要菩薩高興——”
他高高揚起的手懸在了半空。
咔咔。骨頭被斷開,發出簡簡單單的兩聲脆響。呂天保的頭顱挂着那愚蠢的笑容,落到了香爐之中,在厚厚的香灰上翻滾半圈,那總是鼓動唇舌說出謊言的嘴就這樣被香灰淹沒。
這一切都發生在須臾之間,直到血液從平整的切口處潺潺流下,祠堂中才響起了别的聲音。
“後退!”泥偶厲聲道,“别被他的血碰到!”
他的話音剛落,失去了頭顱的屍體便軟綿綿地向後倒去,暗紅的血液撒滿了瓷白的地磚。細微的凸起于血泊中蠕動,在一次次起伏裡變化形體、重構,最後生長出稀疏的羽毛。
光秃秃的喜鵲張大新生的嘴,人類的血液還沒失去溫度,粘在它們布滿斑點的皮上,充當最管用的保溫劑。雛鳥們擠作一團,在血液中打滾,發出刺耳的失叫,拿骨頭都沒長全的翅膀向四周爬動,一眨眼之間便淹沒了呂天保的屍體。
哪怕是見多了惡心場面的孟山慈都忍不住發出了幹嘔聲,下意識後退了兩步。
“這是什麼?”她的聲音中充斥着不可置信,“……喜鵲?為什麼會是這種東西?”
林書渝勉強安撫着被危險激發攻擊本能的鬼嬰,抽空回答了她的問題:“因為喜鵲多子。”
保佑子孫滿堂、兒女聰慧的菩薩和喜鵲親近不是理所當然的事?公路上倒挂在他們前窗的半隻喜鵲早已暗示了這個事實。
自血液中爬出的喜鵲生長的速度快到驚人,沒過多久就已經長到了成鳥大小,占據了半個祠堂。在喧鬧的啼叫聲中,燃到一半的香再度變換長度,兩側的線香快遞縮短,直到中央的香凸顯出來。
大天真香——意味着有佛祖降臨。
泥偶發出了冷笑:“還是大天真香?好看得起自己。”
林書渝一把将他塞回口袋裡,警惕地看向面部逐漸紅潤起來的塑像:“這種時候少說兩句。”
柔軟的白綢無風自起,冰冷的石頭帶上溫度,菩薩的眼睛微微顫動,終于在雛鳥的下一次鳴叫轉動起來,看向了站在祠堂門前的黑發青年。
孟山慈做了個深呼吸,有些不安地按了按自己的心髒,用餘光看向了身後的走廊——不知從何時起,雜亂的幹草鋪滿了地磚,羽毛和發絲擠在幹草之間的縫隙,将一整塊區域都變成了大型的鳥巢。
凄厲的哭聲響起,巨大的喜鵲從鳥巢中撐起身子,隻剩下半邊的軀體讓它無法直立。這聲鳴叫就像是一個信号,祠堂中的雛鳥們叫聲突然頻繁起來,如潮水一般朝着門口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