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淇沮喪地翻看手機。可是開學第一天，通訊錄裡隻有還記不住臉的舍友和學長學姐，讓他們在冬天十點為自己爬下床，騎車幾十分鐘來接送自己……簡直是太冒犯了。

打開導航，沒有名字為“女生宿舍樓”的圖标。

手機也順勢彈出一條提示。

“電量不足百分之二十。”

湯淇望向四方，居然連人的動靜都聽不見了。隻有風盤旋在空中，在蒼白的月光下把自己越吹越冷。樹葉沙沙作響，蓋過了呼吸聲。

她歎了口氣，吐出的白霧散在空中。今天的愉悅已經爬下山坡，絕望到平靜的心情，已經想不出什麼形容詞來匹配。

整條道像是一張巨大的紙，隻畫上了自己的影子。

湯淇看着自己的影子。

忽然，背後亮起一道光，把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長。

随着一陣嗡鳴聲愈來愈清晰，這道光又把這一道黑暗一寸寸縮短吞下。

光伴随着嗡鳴聲的熄滅在背後停下了。

一切都變得很安靜。

湯淇汗毛豎起，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在心裡瘋狂演練如何精準肘擊和暴力踹蛋。

“@#，*&%……”

“啊？”

湯淇回過頭，一個人騎着一輛素黑色摩托車，在自己身邊停下。

對方摘下頭盔，又向着自己說了一遍同樣音調的話。

”同學，你需要幫助嗎？”

天地間變得更安靜了。

林淼也懸下心來。

一個徘徊在這鬼鬼祟祟的背影，原來隻是一個看起來快要流淚的流淚貓貓頭。

“你是迷路了嗎？大老遠的看你一個人在這裡。”

“……”

“嘿，同學？你還好嗎同學？“

“啊，是的……”

“抱歉，請問你能告訴我女寝樓怎麼走嗎？”

“現在都十點了，上車吧，我送你去。”

“謝謝你，麻煩了。”

這一切太戲劇性了。

直到坐到林淼的後背，湯淇才有了一點實感。

摩托車打起火，風一下變大了，把她的頭發都吹飛起來。

“哎呦！”

林淼側過頭，“晚上開車風确實會比較大，如果不介意的話，你可以搭我的腰。”

“啊？”

“你不願意的話也沒事，我隻是怕你坐不穩。你放心，我沒有揩油的意思。”林淼認真地表明自己是個正人君子。

湯淇從害羞的失語變成慚愧的無言。

你沒有我有啊。

湯淇怯懦地把手伸上前，半扯着林淼口袋邊緣。

豐富的感知力和聯想能力讓她的大腦裡自動生成了林淼的身材示例圖，她不由得低下頭回避一波又一波圖式的更新。

自己冰涼的手忽然被一雙溫暖的大手攏住拉向前。

“你拉這裡等會會摔下去的，你直接抱我的腰吧。”

此舉如一枚導彈，炸出了湯淇心裡的幾萬條彈幕，轟得她腦殼嗡嗡直響。

自己就這樣被引導着，像個安全帶一樣扣上，鎖住了林淼。

靠得很近，她比先前更清晰地确認了林淼衣服上淡淡的皂香味。此時的他，耳後的發絲上還散發着洗發水的蔚藍香。聯想到林淼今晚比影視劇上更素淨的臉，湯淇一下就猜到了林淼剛洗完澡，她的心忍不住跳得更快了。

湯淇想把身子往後靠靠，怕自己那麼猛烈的心跳被林淼感受到。

他對每個女生都這樣嗎？

他沒認出來我是上午的私生飯？雖然我其實不是私生飯。

兩人安靜無言。湯淇側着臉看着周圍後退的景色，心情貌似随着風的流速增大，變的更撕扯，更混亂……

“同學，你是新生嗎？”

“對，我是心理學專業的，今天剛到學校。”

“怪不得，東大确實很大，我新生開學第一周也老是迷路，那現在我可以順便給你指指路，讓你熟悉一下。你看，旁邊這棟是明智樓，剛剛後面那棟是明德樓，呐，左邊那棟矮一些的是明才樓，一般是做科研實驗的地方……”

湯淇順着對方的指引看去，輕輕應聲。

不管了。

反正就這一會。

湯淇看向兩人的影子，融成一片連綿的城市，變換的路燈如同滾動的電影膠帶，記錄着這座城市不斷被築高，被延長……

風聲越來越小，林淼看了一眼路，逐漸放慢開車速度，和背後的乘客搖響下車鈴。

“快到了。”

不知是親密過度的急于松綁還是其他緣由，湯淇的表情變得很凝重。

她小心翼翼地松開了手，掏出了兜裡的手機，嚴肅地打開了相機。

咔嚓。

“就到這了吧，我就不送進去了。你看見前面那個路牌了嗎？順着它的方向走大概就是女生宿舍了。”

湯淇乖巧地點點頭。

“支某寶到賬，二十元。”

“那個，我剛剛看到你車座左邊挂着個付款碼……大晚上的麻煩你送我一趟了，謝謝你。”

“啊？”

林淼轉過來一張寫滿疑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