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下完雨，鄉下的冷空氣襲來，每家每戶的狗懶得出來招呼，趴在窩裡盯着街上行人。

臨近中午，上街的人逐漸減少。

路口賣肉的老闆因為電子秤的原因，與帶着小孩的女人吵起來，堵得水洩不通。

一輛三輪車橫在中間，瘋狂按喇叭。人們望他一眼不慌不忙讓道，身後的小轎車差點與三輪車碰撞。

賣肉老闆與女人談好價格，這面險些發生交通事故。

徐彤把車開在路邊，給三輪車讓位，這種不按道路安全法來行駛的，一抓一個不吱聲。

“好險，撞上他高低得脫層皮。”楊葵仰着脖子看兩車之間距離。

她們今天早上買菜，下午挨家挨戶請幫忙的人。

徐彤把車開到煙酒店，多少給幫忙人一包。

把菜放在家裡，楊葵跟着走遍相鄰的人家，看見家中有男人的，她遞上口袋裡的煙。

狗子根據叫聲發出相同的聲音，楊葵走到一半累得不行，扶着電線杆休息。

靠近電線杆那戶人家的狗子汪汪汪大叫，楊葵吓得沖向前，看向一臉穩重的徐彤。

徐彤誠懇地走着，微笑着說，“當初你外婆走得急，我們又沒趕到。這次辦忌日，可不能懈怠。”

楊葵一聽，打起十分的精神，“屈屈幾戶人家，不帶怕的。”

徐彤笑着看她，欲言又止，“葵葵，其實你心裡一直在記恨我。當初為什麼不及時趕到，事後才後悔，對吧。”

“我沒有。”楊葵心裡不爽地說。

走完這家，口袋裡的煙不夠，徐彤打電話給富富爸爸，去附近超市買。

楊葵坐在大石頭上，俯瞰着下面，她曾無數次幻想過，從高樓一躍而下。

天空剛下完雨，空氣裡帶着清晰的味道。遠處像一幅田園畫，伸手便唾手可得。

茂盛的狗尾巴草撓着她的小腿，調皮地東倒西歪。

徐彤蹲下盯着前方，“記得小時候盼着出去，去大城市裡有套屬于自己的房，好接你外婆居住。後來結了婚生了孩，過年來一次，有時候加班不一定來。”

楊葵意外轉頭看着她，眼眶一點點泛紅。

“五年了，你外婆去世五年了。我們的母女關系也在不斷變化着，沒一個母親願意看到與自己的女兒變得這麼生硬。”徐彤依舊笑着說，聲音裡帶着哭腔。

楊葵繃不住，别過臉擡手擦眼淚。

“後來我想通了，這就是生活，追求的同時必然舍去已有的。當我事業處于上升期，注定失去親情與家庭。現在的我沒必要責怪那時處于迷惘的自己，相信你外婆愛着我們每一個人。”徐彤伸手去抱楊葵，輕輕撫摸着她的背。

楊葵知道，她一直恨那時的自己很小，不能立刻馬上來到外婆身邊。

為什麼老楊和她不能放下手裡的工作第一時間趕到，非要等上面的流程。

所以她填志願時選的是法學系，她想去尋找多年來的答案。

但今天徐彤說出這些出來後，她覺得每個被生活所迫的人，都面目全非。

“媽，我相信外婆愛着我們每一個人。”楊葵用力回抱她，哽咽着說。

能與過去擁抱，楊葵覺得是件很酷的事。

富富的爸爸趕到時看着這一幕，不忍心打擾把煙遞給徐彤，悄無聲息地離開。

楊葵看着那家的茅房，一股熟悉的臭味襲來，她下意識捂鼻子。

“葵葵快喊姐姐，當初多謝姐姐帶你下去。”徐彤拉着她跟前面的姐姐說話。

“姐姐。”

“怕都不認識了，看着跟我小侄子同齡，他過幾天來，到時候互相認識下。”姐姐打量着她，笑得和藹可親地說。

“他們年輕人相處，話題肯定多的。”徐彤笑着把煙遞給她。

“還得是你懂我。”姐姐把煙放進口袋，笑着目送她們走遠。

去完最後一家，回來時憋了一天的天空，說下就下。

她們跑到旁邊的亭子裡躲雨，雨很急沖刷着山上的石頭滾落，坐的地方沒一塊幹淨的。

徐彤打電話喊富富爸爸來接她們，這雨看着一時半會兒不會停。

回到家裡，楊葵洗個熱水澡，出來時發現徐彤蜷縮在沙發上。

她驚慌走過去，小聲問，“媽，你怎麼了。”

徐彤臉上密密麻麻的汗，笑着看她，“沒事的葵葵，老毛病了。”

“要不要去醫院？”楊葵拿起抽紙擦她臉上的汗，富富在旁邊抓着她的手。

“不用，你叔叔在燒開水。”徐彤虛弱地回答她。

楊葵剛剛來得及，沒看到茶幾上放着的藥。

她守着徐彤服下藥，看着她蒼白的臉，覺得那麼多年的恩怨不值今天的一場病疼。

吃完飯，富富爸爸把她扶進房間裡，外面瞬間空曠許多。

富富爸爸出來小聲關門，在院子裡找到坐在竹椅上的楊葵。

“你這些年來恨她，她一直痛在心裡。”

楊葵發了很久的呆，思緒飄到以前，每次取得不錯成績時，她都會很溫柔地誇她。

周末會帶她去遊樂場，會在她傷心時逗她笑，會在她生日時準備蛋糕，會在她需要的時候，為她披荊斬棘。

後來記憶開始扭曲，她不記得一切，不記得有人滿足她所有的喜好，不記得她以前也是捧在手心裡長大的。

“抱歉，我不知道她這些年過得如何。”楊葵忍住淚水說。

“她其實早想聯系你，一直怕耽誤你高考。這次得到你爸爸允許，她才來找你的。”富富爸爸拍拍她肩膀說。

“那她這些年，過得好嗎？”楊葵小心翼翼地問。

“她是我的妻子，我會讓她過得很好。”富富爸爸看着她說。

“謝謝。”楊葵終于沒忍住，哭出來。

冰涼的盒子觸碰到她的手，隻聽見富富洪亮地說，“姐姐别哭了，富富現在都五歲了，都不會随便哭的。”

楊葵成功被他逗笑起來，抽一張紙擦鼻子。

幸好，一切都不太晚，來得及。

“還早，你先打，我練一下英雄。”謝亦龍從茵姐店裡回來，吃完飯躺在沙發上打遊戲。

“行呗，我去問一下葵要打遊戲嗎。”周航說完退出房間，遊戲挂在上面，登錄微信找楊葵。

【揚帆起航：葵，打遊戲嗎？】

楊葵洗了把臉，除了眼眶紅腫，自我感覺良好。

“姐姐，有人發信息給你，找你打遊戲。”富富抱着手機遞給她。

楊葵接過，摸一下他的頭，回到房間裡回周航消息。

【葵花向日葵：打，等我上号。】

【揚帆起航：歐克。】

楊葵等了大約五分鐘的遊戲更新，每次遇到遊戲更新，她高低得吐槽一下。

剛進房間，她聽見周航說，“龍，你不是說要練英雄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