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胭的情況不容樂觀。

099不知道為什麼她會在銷毀室，但她知道。

莫胭接收了這具身體的全部記憶和情感。

原主出生後就被丢在了孤兒院，直到十四歲才被一對面色和藹的夫婦領養，但沒過多久幸福的生活，她就發現了領養背後的真相。

她的養父母是一個龐大的非法組織裡的外圍成員，收養她是為了将她當作新一批的實驗體，好得到獎金或者升職——原主不甘逃跑，但很快就被抓了回去。

變了副嘴臉的養父母，狠狠打了她一頓後就提前交了貨。

原主的身體素質不高，而在組織的研究所，這裡的活人也隻是一種廉價的試驗品。

她日漸虛弱，像是隻被黏在藥水裡的小蟲，沒多久就因為器官衰竭死亡。

是系統将莫胭的意識投放進了這具身體，硬生生将她的生命延長了三天，但仍然是瀕危狀态，隻能艱難地維持生命體征。

這個預估結果被科研人員戰戰兢兢地告訴了被BOSS派來視察情況的琴酒。

銀色長發，黑風衣的男人，手指間捏着一根沒點燃的煙，神色冷酷地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女。

簡直像隻被車輪碾扁的老鼠。

他嗤笑一聲，“你們真是越來越沒用了。連這種事也要請示我。”

“老鼠的唯一價值都沒了，送去解剖，或者銷毀，還用我教嗎？”

看起來無知無覺的莫胭，将這道低沉冷漠的男聲說的話全都聽進了耳朵裡。

還真是新奇的體驗。

她生平第一次被叫老鼠。

莫胭聽着對方劈頭蓋臉地痛罵着研究員，語氣很是冷酷兇狠，但總結大意就是“組織養你們不是讓你們吃幹飯的，再當組織蛀蟲就崩了你們節省經費”。

養幾個研究員都養不起，讓别人頂着生命危險辛辛苦苦幹活……這組織這麼窮的嗎？

但是——琴酒對吧？她記住了。

讓她的本體差點被銷毀的罪魁禍首。

「15分鐘。」099的聲音微顫。

莫胭順勢睜開了眼，先一步感受到了身體的束縛。

如同被菜刀壓在砧闆上的魚，她的口鼻被塑料膜緊貼，虛弱在源源不斷地向她的精神傳遞着這具身體快要走到終點的信号。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片黑。

莫胭意識到自己被裝在裹屍袋裡，材質薄而劣質，外部的燈光從每一個縫隙透入，形成了局部模糊的光斑，沒有任何有效的視覺信息。

這種情景足以放大心中的恐懼，尤其是死亡的倒計時如鐮刀般倒懸在她的頭頂。

“幫我注意一下外面的情況，99。”

「收到，明白！」

莫胭試着擡了擡手腕。不幸中的萬幸，這具身體骨架小，裹屍袋裡的空間比較充裕。

她伸手摸索起來。

沒記錯的話，自己胸前貼着金屬銘牌，邊角鋒利，寫明了實驗體T-859的身份。将她裝進裹屍袋裡的研究員為了偷懶，沒有檢查她身上的物品，給了她絕佳的逃生機會。

摸到了。

莫胭握住金屬銘牌，用點力扯下來，這具虛弱不堪的身體就已經滲出了層黏膩的冷汗。

她深吸氣，調整角度，狠狠劃下，一遍又一遍，直到裹屍袋内部承受不住這股尖銳的壓力——“呲。”

袋身被撕開了一道裂口，冷空氣順利地跑進了她的肺部。

「10分鐘。」

莫胭扯開裹屍袋，神色如常，轉了轉脖子，觀察着周圍。

室内制冷劑的味道并不好聞。

這裡是冷藏區，頂部的應急燈是一隻灰蒙蒙的眼球。監測儀正在發出低頻的嗡鳴，地面滲入多年累積的污漬，空氣沉悶，缺氧，持續的冷氣在侵蝕着她的皮膚。

周圍是停止運行狀态的傳送帶，上面運着一隻隻複刻出來般的裹屍袋。

“這些是和我同一批次的實驗體？”

「是的，胭胭，但這些人已全部确認了死亡狀态。」

“……原來如此。”

莫胭又笑眯眯地在心裡給琴酒記了一筆。

她将目光從那間密封室的觀察窗上移開，若有所思。

化學溶解，高溫焚燒——這兩種在生物實驗室裡絕對不能濫用的方法會在這裡作用到人體身上。

作為下一批要被銷毀的實驗體，也不知道自己會是哪種？

099驚喜的聲音陡然響起，「胭胭，門外有人，好像是在這裡偷懶的工作人員！」

“看來我今天運氣不錯。”

莫胭很快就走到門口，輕輕扣了扣門，很有禮貌地詢問。

“你好。你能放我出去嗎？”

“哇啊啊啊——！！！有鬼啊！！！！”

蹲在外面的人給了她一聲慘叫作為回複。

可憐的研究員被吓得夠嗆，立刻聯系了自己正在值班的同事，“窸窸窣窣”一陣細微的響動後，他們很快就打開了門。

研究員們用古怪又驚恐的眼神看着她，交頭接耳。

“這是什麼情況，死而複生了？”

“她本來就沒死，隻是快死了。”

“那現在是回光返照？”

“不像，給她做個身體檢查吧。”

“難不成你懷疑她是實驗的變異體？”

“噓！如果她真的是……那她肯定擁有更高的研究價值。”

研究員們不知道是達成了什麼共識，很快就給她洗了澡，換上了新的實驗服，帶她回到了一個布置簡潔的房間，又派人給她送了餐，并勒令她暫時呆在這裡。

莫胭毫無異議，乖乖照做，照顧她的研究員看到了她溫順的反應，隐隐放下心，又叮囑她幾句後就離開了。

「胭胭！沒事吧？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莫胭沒說話，細細感受了一番，不動聲色，“别擔心，我的身體狀況一切良好。”

原本蔫得像是霜打的茄子般的099總算振作起來，開始勤奮地複盤數據。

莫胭一邊低頭吃飯，一邊聽它小聲叨叨，時不時發出驚呼。

「系統預估成功率85%……啊，比我想得高……角色存在感20%？！這是什麼時間段上漲的，讓我看看峰值在哪，哦是最後的對視，好劇烈的情緒波動……」

「等等，這孩子怎麼會是毛利蘭？！」

「奇怪，太奇怪了……為什麼當時的監測雷達沒有動靜？難道和總部失去聯絡後我的内部數據也出了差錯嗎，可惡……先自檢一下查殺病毒吧。」

「幸好沒有釀成大錯——胭胭幹得好啊！如果不是你及時救下她，差點就出大問題了！這可是主角！要是她死在這裡，恐怕世界的存續都會受到很大影響！」

聽099對她一頓大誇特誇，莫胭吃完最後一口飯，終于出聲了。

“99。”她嗓音溫煦，“剛才你為什麼會那麼着急？”

“反正已經脫離了那片虛無，我死掉你就可以順利換綁，換個更聽話，更好拿捏的宿主不是更好嗎？”

黑發紫眼的少女望着面前僵在了原地的白色金屬球，繼續說，“畢竟我不夠聽話。”

「我……我不想換。」

099别别扭扭道，「你很好……我想陪你走到最後。」

莫胭坐在桌前和它對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