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謝清讓都不知道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個程度。

砂鍋粥的蒸汽伴随着室内詭異的靜默，一起往吊燈下升騰，織成了一片肉眼可見的蛛網。

蹲守在首映禮現場的媒體們注意到了她們兩個人，拍攝下同款畫面後就打算收工，卻沒想到蘇晏禾主動和謝清讓搭話，二人交談後竟然一起往餐廳走了。

蘇晏禾所在的觀景集團，業務範圍十分龐大。其母公司的核心業務之一正是餐飲，作為觀景的一份子，蘇晏禾自然帶着謝清讓來到了公司旗下的會員制餐廳。

既然是會員制，那媒體自然是無法入場的。

無奈，節目組隻能拍下了兩個人一起進入餐廳的畫面，想着看看後面是否能夠用得上。

夜已經深了，作為女演員，她們兩個也實在沒有夜半吃大魚大肉的習慣，所以就點了清淡的砂鍋粥。

看着蘇晏禾這幅雲淡風輕的模樣，謝清讓心中有種說不上來的别扭。她咬着唇，靜靜地看着面前的砂鍋，終于，鍋開了。

主動為蘇晏禾盛好一碗粥，看到上面漂浮的細碎的香菜碎，她思考着自己要不要幫她挑走，但又想到前年那部電影裡面，蘇晏禾已經能夠坐在田埂裡面，豆皮卷着香菜和大蔥生吃了，也就作罷。

接過謝清讓遞過來的粥，蘇晏禾望見上面的碎末，眉頭一挑，諷刺道：“謝老師不是自诩記憶力過人嗎？怎麼忘了我不吃香菜呢？還是說，我對您來說就是陌生人，根本不需要記得對方的喜好？”

好好說話謝清讓自然也會好好解釋，可這樣夾槍帶棒的，謝清讓的好脾氣也不是沒脾氣。她把有些燙的碗放在桌子上，皺着眉頭，看向蘇晏禾，帶着薄怒反擊：“蘇晏禾，你能不能好好說話？你前年拍電影又吃香菜又吃大蔥的，誰知道你現在口味變不變啊？你要是不吃，不會提前和我說嗎？非要我都弄完了再說？”

這些年拍攝的電影，為了角色蘇晏禾的确嘗試了過往不怎麼嘗試過的東西。

想到眼前人分手這麼多年還看自己的電影，蘇晏禾默了默。她精瘦的手拿着陶瓷勺，緩慢而規律地攪弄着碗中的粥，過了好一會兒，說道：“你倒是關注我。”

“我什麼時候不關注你了。”謝清讓不認為自己有任何對不起她的地方，也不想今晚回去錄制節目兩個人還是這樣奇怪的氛圍，她索性将一切攤開來說，“蘇晏禾，我沒有任何對不起你的地方。我很感激你白蘭投票的力排衆議，也很感念你有意無意幫我澄清色彩原理那件事。但你不能一直這樣用這種語氣和我講話，我會很不舒服。”

伴随着謝清讓的這句話，陶瓷勺刮到了碗底，發出了刺耳的聲響。蘇晏禾的眸色驟然變冷，她擡眸靜靜地望着面前一臉平靜的謝清讓，咬了咬牙，深呼吸冷聲道：“你沒有對不起我的地方？你怎麼感謝我了？”

包廂内的氣氛因為蘇晏禾的這句話，變得更加冷凝。謝清讓一臉莫名，随即她的眉頭緊皺，神色也略有變化，她反問：“我什麼時候對不起你了？你想讓我怎麼感謝你？”

扪心自問，從認識蘇晏禾開始，她想要什麼她就會給什麼，天上的星星她都買了一顆給她了。雖然兩個人當時分開鬧了些矛盾，但總體來講也能說是和平分手吧，怎麼就能扯到她對不起她了？

謝清讓不服。

若是放在幾年前或許蘇晏禾還想要和謝清讓掰扯掰扯，但現在看着對方這張自己熟悉到陌生的臉，蘇晏禾什麼都不想說了。她默默地移開自己的視線，從一側拿過一盤沙蔥炒蟹，放到謝清讓的跟前，說道：“我不需要你的感謝。吃幹淨它，或許玩家2你的角色還有商讨的空間。”

謝清讓什麼都吃，除了螃蟹。她是在蘇市長大的，那個地方每年秋季盛産大閘蟹，因此她幼年吃了太多太多，後來舉家搬到邺城，以為會有所改善，可還是有人會往家中送。年複一年，終于在16歲那年，她進化到了聞到螃蟹味就想要吐。

如今雖然不像過往那樣聞到味道就想吐，可讓她吃，也實在是太難為她了。

蘇晏禾不是不知道她和螃蟹的愛恨情仇，然而她卻說出了這樣的話。

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什麼，她這樣陰晴不定？

她到底什麼地方對不起她了？

為什麼要一邊對她好一邊針對她？

“蘇晏禾，這不好笑。”謝清讓冷聲叫着她的名字，試圖在她的眉眼間察覺到一絲絲玩笑的意思。

可是蘇晏禾所讓她看到的，都是如同其他餐桌上的掌權者的面目。

可憎、可恨，不把人當人。

就好像她是什麼玩物一樣。

在這個拜高踩低的名利圈内，謝清讓見識過了太多太多。這些年熬到如今的位置，她自以為自己也算是熟悉了其中的規則，也算是能夠做到虛與委蛇地給投資方敬酒。可這不包括，面對蘇晏禾。

她不該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