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奉陰違的事兒,宋春晖在人際關系複雜的總公司裡沒少幹。
他點頭哈腰應下,轉頭随機挑了個業務員來接管爛攤子,交代對方把新來的“雞糞”領去職工宿舍安頓。
劉文進還跟他強調是個大學生,聽那意思想讓他好好栽培,鬼知道是哪個野雞大學裡出來的混子。
“小張,”宋春晖又交代起來,“我看你業務熟練,以後就你帶他吧,多出去跑跑,讓他盡快上手,争取下個月開單。”
業務部有一段時間沒來新人了,被選中的業務員正缺個能使喚的小跟班,張聰當即接下這任務:“好嘞,經理。”
趕巧保潔來到業務部換垃圾袋,辦公室的門被打開,宋春晖看見整個公司裡唯一把他當經理對待的王姨,轉念一想,及時叫回張聰。
“安頓好了你先把人領我辦公室來。”
辦公樓下。
李桓等來了接應他的業務員,同時捕捉到對方眼裡閃過的驚訝。
他壓下不快的情緒,率先開口:“你好,我是李桓。”
“哦哦,我叫張聰,先帶你去宿舍。”想收小弟的張聰是真驚了,前往宿舍途中幾次打量氣質出衆且貌比潘安的李桓。
長得又白又俊跟明星似的怎麼跑來做業務員呢?去傍富婆不爽嗎?還是家裡關系硬,等實習一結束就調去總部?
張聰:“你看着真高,有一米九不?”
李桓:“剛好一米九。”
張聰:“那多大啊?我26,在金輝幹了快三年。”
李桓:“22。”
李桓跟在張聰身後一路走一路瞧,在對方的介紹下得知,這家醫藥代理公司已營五年。
至于設施為什麼破破爛爛,這裡原來是家紡織廠,倒閉後被“金輝”租用,直接将鐵皮房改造成倉庫,那棟三層老樓則用來辦公,業務部設在二樓。
行李箱滾輪碾過斑駁的水泥地面,箱子不時被颠簸一下,發出“咯噔”的聲響。
李桓眉頭微皺,下意識擡起手臂想看看表上的時間,才反應過來表被他爸沒收了。
又前行了一段路,他看到鐵皮倉庫後方立着一排三層的破房子,也就是所謂的職工宿舍。
宿舍是磚混結構,外牆塗料早已被歲月摧殘得不成樣,東一塊西一塊地掉,門窗陳舊,在陽光下盡顯頹态。
李桓養尊處優慣了,從未接觸過這樣惡劣的生活環境,臉色已然繃不住,沒想到邊上的“黑瘦猴”還在跟他誇。
“咱公司最好的就是這宿舍樓了。”張聰摸不準實習生的底細,隻好先套近乎,“一人住一屋,不用擠在一塊兒,每層都有廁所和浴室,洗澡不怎麼排隊。”
李桓:“……”
“空屋挺多的,你自己随便挑一間。”張聰指向二樓左側其中一間說,“我住那兒,一樓冬天沒法住,要不你住我旁邊?那屋空的。”
李桓抿唇不語,原地站了幾秒後,從外套兜裡掏出香煙,給張聰遞了根煙,自己也往嘴裡送了根,而後掏出打火機先遞火,并笑說:“那住你旁邊吧,謝謝。”
“哎喲客氣什麼!”張聰眼尖,吸了一口發現真不一樣,“你這進口煙啊,還真沒抽過,不便宜吧?”
李桓沒煙瘾,幾乎不買煙,跟朋友厮混時才會抽上一兩根。
他一句“不貴”敷衍帶過,問張聰宿舍樓裡住了多少人,得知就業務員、醫藥代表、保安和倉管在住,其他職工要麼安城本地的,要麼已經成家。
抽煙時,張聰繼續跟李桓套近乎,好意提醒他,如果有女朋友千萬别往宿舍領。
張聰:“之前有一哥們兒直接把女朋友帶宿舍裡同居,結果那女的特騷,背着他跟隔壁那屋的搞上了,當時鬧得很大。”
李桓最煩嘴碎絮叨的人,可人生地不熟,想讓自己盡量舒服些隻能忍,便由着張聰繼續說下去。
“大晚上警察都出動了,劉總連夜趕過來當場把人開除,隔天又把業務經理給開了,害我們也被訓了一通。”張聰順勢打聽,“你怎麼沒到總部實習啊?”
“什麼總部?”李桓裝傻。
張聰:“諾霖醫藥你不知道?”
聽到這名字都頭疼,李桓吐出煙,說:“不知道。”
李桓周身氣場強,像無形的磁場,引得張聰仍對他好奇,不自覺打量他。
于是張聰告訴李桓,諾霖醫藥是這家分公司的爹,一個特别牛逼的集團,自己擠破腦袋都想進去見見世面,可惜沒那本事,而新上任的業務經理就是從總部調來的。
什麼爹什麼兒子,李桓覺得割裂,沉默地抽着煙。
“這新來的經理是個事兒逼,特把自己當回事兒。”張聰吐槽,“動不動就開會立規矩,盯業績,大白天還會到宿舍查崗。”
這種廢話李桓倒是願意聽一聽,經過剛才簡短的交流,他知道業務員算上張聰有六個,保安兩個,倉管兩個,醫藥代表原本也兩個,不巧上周被經理氣走一個。
其中一業務員交女朋友後搬出去了,一倉管有家庭,職工宿舍目前應該九人在住。
見張聰将吸完的煙頭随手朝地面一扔,李桓入鄉随俗,也朝地面一扔,腳踩上去碾了碾,将那點猩紅碾滅。
然後他問張聰:“經理住宿舍嗎?”
未料一提這茬,張聰那嘴就跟開閘洩洪一樣沒完沒了,很快李桓對未來上司有了個初步的印象。
根據張聰的描述,他用一句話總結就是:一個逼逼叨叨還喜歡擺架子的傻逼四眼兒。
“幸虧他不住宿舍,不然有的煩呢。”張聰領着李桓往樓梯上走,“你猜他為什麼不住?”
李桓沒興趣知道,等沿着樓梯登上二樓,他知道為什麼了。
狹窄的走廊裡晾着不少衣物,挂在繩子上的幾雙黑襪子尤為明顯,像風幹的臘肉,随風輕輕晃動。
“他有潔癖,來分公司一個月了沒見他上過廁所,真一回都沒見過。”張聰說着,一腳踢開自己隔壁屋。
陳舊腐朽的氣息裹着灰塵撲面而來,嗆得李桓忍不住咳嗽,一瞧屋内環境差點吐,難怪沒多少人願意住宿舍。
屋内空間逼仄壓抑,幾張蜘蛛網從天花闆垂落下來,唯一的窗玻璃滿是灰塵和污漬,都包漿了導緻陽光艱難穿透,隻照進來一縷微弱昏黃的光。一張不知道被多少人睡過的窄小單人床就占據房間一角,床旁邊是一套有年頭的桌椅,桌面坑窪不平,椅子還能不能坐人未知。
“太久沒住人髒了點,打掃下就好了。”張聰進屋打開窗戶透氣。
李桓沒進屋,通過走廊裡的“風幹臘肉”便判斷住這幫人都住在二樓,為了圖清靜他也得去三樓。
不成想,下一秒就被張聰掐斷了希望。
“對了,三樓你别上去。”張聰說,“倉管趙姐住在三樓,咱們男的不允許上去,她今年剛離婚,對男的沒好臉色。”
李桓:“……”
張聰:“等吃過中飯我帶你去買被褥和生活用品,有車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