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不太好吧。”薛含桃猶猶豫豫,宰相門前七品官,她知道羅承武肯定不僅是一個護衛一個車夫,自己怎麼好直呼其名。
“你要磨蹭到什麼時候。”這時,崔世子表情不善地挑了下眉,耐心即将告罄。
手上稍稍用力,薛含桃被他拽着往前走了一大步。
她明白世子心情不佳,老實下來,乖巧地指路。
繞過一條狹窄的巷子,再拐到寬敞的大街上,薛含桃停在一座兩層的木頭建築,上面的牌匾寫着滿香樓三個大字。
“世子……”她輕輕喘了一口氣,想說地方到了。
“喚我郎君。”崔伯翀跨過門檻,盯着酒樓内一派熱鬧的場景。
地方依舊不大,擺了六七張的木頭桌子,差不多都坐滿了,空氣中彌漫着食物的香氣。
父母帶着孩童,朋友相聚在一起,他們說笑,吃飯,飲酒,角落裡還有個說書人,意氣風發地講述着保家衛國悲歡離合。
崔伯翀阖下眼皮,神色冷清,像是這個世界的闖入者。
“小娘子快請這邊坐。”明明是兩個人,酒樓的夥計最先招呼的卻是看起來有些狼狽的薛含桃,“……還有這位郎君。”
夥計引着他們到一處無人的木桌,薛含桃将手中的油紙包放下,趕緊擦了擦凳子,“世……郎君,幹淨的,您快坐。”
崔伯翀嗯了一聲,聽夥計熱情洋溢地報着菜名。
“一道燴鲈魚,一道蒸鴨,再要一碗梅花湯餅。”薛含桃悄悄地看身邊的人,見他坐下後就不出聲,自作主張點了幾道菜肴。
燴鲈魚和蒸鴨還有銀霜糕給世子吃,她自己吃最便宜的湯餅。
沒辦法,她身上的銀錢是真的不豐。昨日才賺來的二兩銀子,給果兒姐姐一兩留作家用,剩下的一兩銀子買了三斤多的銀霜糕,現在隻剩下不到三百文。
都城河鮮珍貴,一道燴鲈魚就要一百文,所以……她真的不是吝啬。
夥計上菜的空隙,薛含桃用桌上的熱水細心地将碗筷都洗刷一遍,等到水幹了,才一臉誠懇地放在崔世子的面前。
接着燴鲈魚端了過來,她又自然地将其中的幾根大刺剔出,和他說,可以用了。
小姑娘殷勤的舉動暗中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當然,崔世子這等絕世的風姿氣質不可能被埋沒,大部分人一開始還是沖着他來的。
有幾人覺得他眼熟似是在何處見到過,想了許久都未曾想明白,最後隻是和同伴誇贊大戶人家的侍女照顧人細緻入微。
一般人都不認為小娘子和郎君可能是有情人的關系,無他,和容貌傳世的郎君比起來,小娘子實在是太普通了。
再看也隻眉目有兩分靈巧罷了。
薛含桃沒有發現有人在暗中議論他們,梅花湯餅端了上來,她捧着碗吃的很香,再往身旁一看,世子也正慢條斯理地品嘗鲈魚和銀霜糕,倒是那道蒸鴨沒有動。
她小聲詢問,崔伯翀搖搖頭,淡淡道自己不喜歡吃鴨子。
“那我吃一隻鴨腿,”薛含桃想到了家中的大黑狗,彎着眼睛,“剩下的都留給阿兇。”
至于果兒姐姐,她細心觀察,她不常吃剩菜。到時候抄書賺了錢再給她買一隻鴨子好了。
崔伯翀的眸中映着她心滿意足的笑臉,忽然湊上前,手指按住了她的眼尾。
“郎君!”薛含桃被他的動作吓了一跳,眼睛随之睜大。
她的臉看起來就更加的瘦小了,崔伯翀的一隻手可以完全覆蓋,還綽綽有餘。
“我救了你的一條命,現在你告訴我,活着的滋味好嗎?”男人在她的耳邊低語,像是情人間的呢喃。
“活着……當然很好,可以吃到飽,可以大聲笑,還可以和喜歡自己的人生活在一起。”
被他靠的如此之近,薛含桃的耳尖通紅,說話時壓根不敢看他。
活着怎麼會不好呢?當初她眼前一片晦暗的時候,她都不舍得去死。
“這樣啊,那你就繼續好好地活着吧。”崔伯翀微微垂眼,看見她臉上的憧憬,鼻尖細小的絨毛,以及伶仃細瘦的脖頸……“我會教給你,如何活着。”
他話鋒陡然一轉,是薛含桃聽不懂的低語。
活着,還需要人來教嗎?
她一臉茫然不解,正要問個明白,可崔世子已經恢複了面無表情,顯然不願意搭理她了。
一直到從滿香樓離開,再到他乘上馬車。
他才勉強開了尊口,和她說了兩個字。
“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