賜婚過後,崔伯翀又在延和殿待了一段時間。德昌帝本想留他一起用午膳,被他以尚未飲藥的借口婉拒。
“唉,快滿三年了,伯翀的傷仍未好。”皇帝的表情不無遺憾,但也僅僅是如此,下一刻,崔伯翀漫不經心地走出延和殿。
一出殿門,燥候的熱浪撲面而來,他漠然地擡了下眼皮,周身氣壓低沉。
深宮之内,任何人禁用轎辇車馬。他不得不走到連接内廷和皇城的東華門,那裡停留着定國公府的馬車。
當充當車夫的羅承武發現他而迎上前時,崔世子的表情極其陰郁,天氣還未轉涼卻硬是給人一種臘月寒冬之感。
羅承武微微垂首打開車門,一聲都不敢吭。經驗告訴他,這個時候的世子脾氣最差最難伺候,稍有不順“新仇舊恨”一起算,絕不是上次被随便砸一下就可以過去。
然而,變故也在這一刻發生。
一個瘦小的身影突然從東華門内跑來,沖到世子的面前,正好擋住他們的路。
她的動作很是迅速,連羅承武都恍惚了一瞬,以為自己眼花了。
“跑過來一隻小耗子,你說是該扒皮還是應該抽筋?”
耳邊傳來世子似笑非笑的聲音,羅承武聽出其中夾雜的怒意,渾身一激靈。
哪怕很快認出擋在前面的人是那個姓薛的老實小姑娘,他依舊不客氣地亮出了刀鞘。
“不要。”薛含桃的心在狂跳,語氣急切地都帶上了哭腔。
“世子,不是那樣的,我可以解釋。”她仰着頭,躲躲閃閃地同面色陰冷的男子對視,無意識地重複說道,“我可以解釋的。”
她就知道世子一定誤會她,生她的氣了,她要和世子解釋清楚。
她隻是在誇贊世子,壓根沒有在陛下的面前說自己心悅世子,請求陛下為他們賜婚。
“如果知道,我定然不會那麼說了。”情緒低落的小姑娘喃喃自語,整個人都在懷疑人生。
“你的意思是本世子既不是扶危濟困的善人,相貌也醜陋難看無法入你的眼?”崔伯翀扯開嘴角,垂頭看向少女發間晃動不止的赤金步搖,語氣譏诮。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要說……我…沒有心悅世子。”薛含桃急的要冒煙,雙手比劃了一下,想說也不是這個意思,然而她嘴笨怎麼都表達不清楚。
可崔世子已經不耐煩再聽她講話,熱氣消磨了他所有的好脾性。
“閉嘴,進去。”他雙眸微阖,瞥了下開着車門的馬車。
表情冷淡。
寬敞的馬車車廂裡面擺放着兩個冰盆,薛含桃踮起腳,剛好将冰盆收到眼底。
接着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神色不虞的崔世子,她貓身鑽了進去。然後,動作熟練地縮到了角落裡面,一動不動。
馬車車門再次被關上,仿佛将車廂裡外分割成兩個世界。
車廂内的氛圍沉寂,薛含桃的耳邊聽不到一絲聲音。
過了一會兒,她悄悄地擡頭。
崔世子正坐在馬車内的小榻之上喝茶,似乎對于她的存在一點都不在意,或者說,他生氣到了極緻不願意搭理她。
薛含桃的感覺很不好受,心頭又脹又澀,小聲說了一句對不起。
對不起,因為她的愚蠢,讓世子不得不娶她了。
她就算再沒有見識也知道天子金口玉言的道理。聖旨都頒下了,便沒有回旋的餘地,如果世子不娶她,就會惹怒陛下,最後說不定還會落得一個抄家滅族的下場。
世子又會怎麼看待她呢?他救了她和阿兇,而她前腳向他保證過不會讓這樁婚事達成,後腳卻親自到陛下的面前……
聽到那一聲細若蚊鳴的對不起,崔世子緩緩地伸出一隻手,捏住了已經不再晃動的步搖。
“出爾反爾,欲擒故縱,”他張口,語調輕飄飄的,直接将小姑娘心裡的愧疚拔到了最高峰,“吝啬敷衍。”
明明身穿華衣,頭戴步搖,方振卻還為她遮掩說身上沒什麼銀錢,幾塊糕點都成了她珍貴的心意。
真是可笑。
“……對不起。”薛含桃咬緊嘴唇,知道自己再解釋也是徒勞,隻能一遍又一遍地說着對不起。
“哦,犯了錯,再假惺惺地說句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