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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來。”
慢條斯理的聲調從門内傳出,方振立刻收回所有的思緒,帶着人進去。
薛含桃屏緊氣息,跟在他身後踏進房門,然後腳步落地的瞬間,她的身體控制不住地打了一個哆嗦。
房間裡面,好冷啊。
薛含桃一眼看到了整整齊齊的六個冰盆,呆了呆,又很快釋然,世子還是那麼不喜歡暑意啊。
六個冰盆,真的很冷!
不過,世子應該一點不覺得冷,他轉身面向她,身上僅穿了一件暗銀色的寬袖絲袍,半躺着的姿态優美又散漫。
薛含桃的眼睛飛快地盯向地面,不敢與他對視,那是一張恍若神明的臉,她每每望見都覺得自己已不在人間。
心神皆迷。
“離開這些天,你看起來,嗯……有了一些好的變化。”崔伯翀擡眼,漫不經心地掃向被領到他面前的少女,眉梢生起的一點興緻頃刻消失。
“那隻雜毛的狗呢?死了嗎?”他随口又問,問到了大黑狗阿兇。
“沒有死,阿兇在家裡呢,果兒姐姐看着它,它的腿雖然快要好全了,但還是要小心着。”薛含桃使勁搖頭,趕緊開口解釋。
她想,世子一定是擔心阿兇的腿傷,所以才問的。
家,果兒姐姐,多麼溫情的字眼兒。
男人臉上的表情微冷,“看來你已經尋到了堂姐。”
還有了家,眼中的光彩比之前都要閃耀啊。
“嗯!我找到了阿姐,不過,果兒姐姐不是我的堂姐。”薛含桃擡起眼皮,悄悄地瞥他的反應,“其實,我的堂姐又改嫁了一戶人家,前兩日平安生下了一個小外甥。”
小外甥是皇子,為了鞏固他的地位,陛下和堂姐要把她嫁進定國公府。
“哦,是喜事。”崔伯翀阖上了眼睛不再看她,淡聲吩咐方振挑兩件賀禮。
這便是要送人離開的意思了。方振會意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他還以為世子有别的事,好在隻是問兩句話而已。
薛含桃一聽世子還要讓人為她準備賀禮更加羞愧了,握緊手心眼一閉心一橫,道出了真相。
“我的阿姐就是宮裡的貴妃娘娘,她生下小皇子後,昨日我進宮看望她,她和我說,陛下要為我賜婚。”
“賜婚對象是定國公世子,也就是您!”
她急聲說完,窘迫不已,恨不得當即找個地洞鑽進去,腦袋死死地垂在胸前,一副自行慚穢的模樣。
屋中的寂靜令人心慌氣短。
方振很快消化完了她的兩句話,震驚地失聲,小姑娘要投奔的堂姐是薛貴妃,陛下和薛貴妃還打算把她賜婚給世子!
“郎君,薛妃的确是再嫁之身,她的前夫一家祖籍也是樊州。如果……小桃所言為真,那陛下應該過兩日就會宣郎君您進宮。”
方振神色凝重,看薛含桃的眼神微妙地起了變化,據他所知,小桃家中三代親族都已經喪生,那也就意味着薛貴妃隻剩下小桃一個親人。
小皇子沒有外家,陛下有此打算完全在情理之中。可是,算計到世子身上……方振心中一凜,又是一聲歎息,暗暗打探世子的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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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
崔伯翀終于有了動作。
他站起身,不急不慢地走到了少女的身前,伸出一隻浸染了涼意的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整張臉暴露在自己的目光之下。
一寸寸打量。
冷白的手指觸摸到肌膚的那一瞬,薛含桃覺得寒冷侵入了骨髓。
她微微一顫,仰視近在咫尺的神明,第一次看清他的眼底有自己的影子。
“世子,聖旨未下就還有……”薛含桃的話吞吞吐吐地說了半截,神暈目眩,因為有另外一隻骨節堅硬的大手自她的額頭往下,摸過她的眼尾、鼻梁,再到臉頰和唇瓣之上。
他摸的很仔細,神色也是前所未有的專注,像是第一次認識這個被他親自救過又在他身邊報恩過一段時間的女子。
而他的舉動下,不僅薛含桃快暈了,方振也是一臉地不可思議。
修長的手指悠悠拂過少女的唇,他竟然在世子的臉上看到了幾分淺淺的溫柔。
“虧、了。”
薛含桃将将失去意識的前夕,聽到了從男人薄唇中吐出的兩個字,她陡然清醒,回歸了無情的現實。
一張小臉紅成了猴子的屁、股。
“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世子萬分之一,所以才找借口到國公府将此事告訴世子。世子于我有恩,我不會害世子被人恥笑。我保證,這樁婚事不會成的。”
她尴尬還有些喪氣地扯了扯嘴角,往後使勁退了一步。
然後沒退開,男人的指骨還牢牢地扣在她的下颌那裡。
崔伯翀輕嗤,接着又笑了起來,笑容旖麗,笑聲刻薄,“原來是真的笨。”
不僅聽不懂他的話,而且自不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