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醒來時,入目是精美的紗帳,聞齊坐在床邊,握着念七的手,深情地看着她。
念七抽回手,縮成一團蜷縮在被子裡,她怯懦開口:“殿下何故對我這般好。”
“你呢。”聞齊輕聲細語,“你又何故偏偏找上了我。”
“我——”念七嗫嚅着,不知道如何開口,隻道,“三界傳言,三殿下最為心善。”說罷,她擡眸認真又笃定地與聞齊對視。倒是聞齊先移開了眼,他回:“如此,便是你我有緣。”
念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但是被子下的手緊握着,指甲都嵌進了肉裡。
“你手腕上的傷口我已為你上了藥,你今日且好好休息。”聞齊起身,将一枚玉佩放在了床沿,“你帶着此玉佩,在天界再無人敢欺你。”他退出屋子,合上房門。屋内燭火搖曳,屋外繁星漫天。
念七雙手抱膝,透過的微弱的燭光,她目光低垂,視線落在床沿的玉佩上,她知曉,她走入了一個更大的牢籠裡,這不是她想要的自由。
她看着那枚玉佩一夜未睡。
是夜,聞齊回書房後他坐在桌前,從書櫃最深處抽出了一個方形的做工精美的木盒,他從盒子裡取出一幅陳舊的畫卷。聞齊小心翼翼地把這幅畫攤平放在桌上,畫中的女子身量修長,一身紅衣似火,抱着隻狸貓,笑的張揚而又肆意。
看着畫中人的笑顔,聞齊的嘴角也揚了起來,他輕柔地撫摸着畫卷一角的那兩個字——羌蕪。
聞齊擡起頭,看着與畫中相比,更為端莊肅穆的,羌蕪的花神像,那幅畫中的她一手持劍,一手撚花,眉目間仿佛裝的下天下萬民。
末了,他将挂在房中的花神像都收了起來,放在了壁龛最深處。
聞齊在桌前做了一整夜,他整理好思緒,在天邊泛起微光時走入地牢,将二十七根穿骨釘打進了他面前奄奄一息的蒼龍的身體裡 。下午因着念七的事耽誤了,此時他才得空來探望自己請來的貴客。
“東官,何必呐,忤逆我向來不會有好下場。”聞齊逆光俯視着蒼龍,是他向來示人的溫文儒雅的模樣,眼簾低垂,薄唇輕抿,一身白袍不染纖塵。
“笑話,我堂堂東官,你算個什麼東西?”蒼龍微微擡頭,束縛着他的鍊條嘩嘩作響,在這千年玄鐵冰制成的地牢裡顯得格外突兀,“若不是你在我元氣大傷之時偷襲,憑你,有幾分勝算赢我。”
聞齊面上的笑意更甚,他輕輕搖着手中的折扇:“識時務者為俊傑,當囚犯還是座上賓隻在你一念之間。否則我父親問責,你不會有好下場。”
“問責。”蒼龍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天地四官,是你們可以問責的。”
東官蒼龍,西官白虎,南官朱雀,北官玄武。并稱四官,自天地八荒混沌初始,由四面山川河脈孕育而生,與天地同壽。四官分别鎮守四方,守天地安甯。此時樣貌狼狽的黑龍正是東官。
“你不如先看看你當下的——”聞齊輕笑,略頓一聲,“慘狀。”
“你趁虛而入罷了。”蒼龍冷哼一聲,閉上眼不再聯系理會他。
聞齊也不惱,悠閑地踱出了地牢,才上台階,他眯了眯眼,似乎不适應猛然灑落的陽光,他需得向他的父親複命去了。
“父親”聞齊向他的父親——天帝施禮,天帝微微颔首,他高坐明堂上,一身玄色的朝服,玉冠上的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他與聞齊最相似的是那雙狹長的鳳眼,但不同的是聞齊眉目總是含笑的,而天帝的眸子卻是平靜,那是飽經滄桑後的豁達之色,是平靜之下的籌謀算計。
“東官如今已成階下囚,不足為懼,這次你做的很好。”天帝緩緩開口,“但還要盯緊其他三官的動靜。”
“兒臣謹記,不過,東官白虎與西官蒼龍素來不和,龍虎相鬥,兩敗俱傷,這才讓兒臣撿了便宜。”聞齊有些羞愧地低下了頭,與地牢裡戾氣十足的他,判若兩人,“兒臣無能,沒能将西官白虎一同帶回天界。”
“無妨,這次也是老大負傷卧病在床,為父才會派你去,東官蒼龍縱使負傷也不好對付,你能平安歸來便已足矣。你這次立了功,說吧,想要什麼獎賞。”
“那兒臣便恭敬不如從命了,今年的新釀兒臣已經饞了好久了,還請父親滿足兒臣的小心思。”聞齊擡起頭。
“好。”天帝捋了捋胡須,笑道,“你呀,成天沒個正形,多向你大哥學學!去吧,今晚,酒就送進你殿裡。”
“謝父親。”聞齊拱手作揖,腳步輕快地離去。
但是,天帝以及滿屋侍從都沒看到的是聞齊向來向上揚起的嘴角垂了下來,好一幅父慈子孝的情景。他收斂了差點溢出的戾氣,嘴角重新揚起,走向了他二哥的住所。
“二哥。”聞齊剛踏進殿門就喊,“許久未見,我對二哥甚是思念。”
正殿門簾被掀開,一股子藥香味兒撲面而來。
“老三回來了?”老二疾步走來,上下打量了一番,見他沒受傷才放下心來,他拍了拍聞齊的肩膀,問他:“你小子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又有什麼事?”
“二哥手底下的血奴,我帶走一個。”
“這算得什麼大事,值得你親自來一趟。一個血奴罷了,你要是想要我再派人多捉幾個回來。”老二昨日就聽女官回禀了此事,現下更是了然,但是能值得聞齊親自出手的血奴到底有什麼與衆不同的,他不懂,也懶得管。
老二歎了一口氣,還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屋裡傳出了陣陣咳嗽,他便急急忙忙地向聞齊告辭,囑咐他自己掂量輕重,便飛奔進了屋。
時光眨眼就是半年,一個血奴一躍成為最合天界三殿下心意的宮娥這件事也逐漸被人遺忘。
“天界的日子多少有些無聊。”念七不情不願地坐在書桌前,百無聊賴地臨摹着書上的字。
“我倒是沒想到我這雲硯殿竟有這麼無趣。”聞齊搖着折扇,不知何時起就站到了念七的身後。
念七猝然轉頭,對上了聞齊笑盈盈的眼眸,一時間有些慌亂,她合上字帖,又理直氣壯地重複了一遍:“天界呆久了也是無趣。”
“既如此,不如就去人間走一趟吧。”聞齊見狀說道,“成日聽你念叨着去人間,今日我又恰好得閑。”
念七的眸子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當真?”
“當真。”聞齊拉起了念七的手,“莫非你不願意嗎?”
“我自然樂意。”念七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她也回握住聞齊的手,“那就多謝三殿下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