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小就會做那個夢。
夢裡,你站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裡,四周是高高的圍牆,将天空切割成四四方方的一塊。你穿着繁複的衣裙,衣袂飄飄,手中執一把小巧的銀剪,正在修剪一株牡丹。
那牡丹與尋常不同,花瓣層層疊疊,色澤豔得幾乎要滴出血來。你小心翼翼地剪去枯葉,指尖輕撫過花瓣,仿佛在撫摸情人的面頰。那牡丹在你手下微微顫動,像是在回應你的觸碰。
"小姐,該用膳了。"丫鬟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你回頭,夢境便如煙般散去。
這個夢從你五歲起就反複出現,每次醒來,枕邊似乎都殘留着一縷若有若無的花香。你問過母親,她隻當是小孩子天馬行空的想象,一笑置之。
但你知道,那不僅僅是個夢。
夢裡你名喚雲裳,是雲氏嫡女,生在這藩鎮割據的亂世。雲氏雖為沒落士族,卻仍守着百年宅院與虛名,将你養在深閨,如同珍藏一件易碎的瓷器。
暮春時節,你獨坐繡樓,望着院中那片牡丹發呆。那是你唯一的樂趣——父親見你愛花,特允你在西院辟了座牡丹園。十四歲那年,你在洛陽花市偶遇一株奇特的牡丹,花販稱其為"青龍卧墨池",是難得的異種。那花瓣底色深紫,近墨處卻又透出暗紅,花心一抹金黃如遊龍盤卧。
"小姐,這花古怪得很,怕是養不活..."丫鬟青杏勸你。
你卻着了魔似的,執意用攢了三年的月錢買下它。帶回府中,你親自培土、施肥,每日晨起第一件事便是去看它是否安好。說來也怪,這株在花販手中奄奄一息的牡丹,到了你院裡竟一日比一日精神,第二年春便開出碗口大的花朵,豔得驚心動魄。
"你定是花中王者。"你執銀剪修去殘葉,指尖撫過絲絨般的花瓣,"我喚你'墨池'可好?"
花瓣在微風中輕顫,露珠滾落,像在回應你。從此,你待它更不同了。别的牡丹由花匠料理,唯獨"墨池",你必親力親為。你會對它訴說心事:昨日讀的詩,夢裡見的景,甚至...那個在詩會上驚鴻一瞥的白衣書生。
"他贊我的牡丹詩寫得好呢。"你臉頰發燙,手指繞着衣帶,"可惜,父親說讀書人如今沒出息..."
暮色漸沉,你渾然不覺,直到青杏匆匆跑來:"小姐!老爺喚您去正堂!"
你心頭一跳。父親平日極少見你,今日突然相召,必有要事。果然,正堂裡除了父親,還坐着個陌生男子——約莫五十歲年紀,一身錦袍,腰間玉帶彰顯身份。你看清他袍角繡的獬豸紋樣,頓時手腳冰涼——這是節度使的服制。
"裳兒,來拜見裴大人。"父親聲音裡帶着不尋常的熱切。
你機械地行禮,擡頭時對上那雙鷹隼般的眼睛。裴琰打量你的目光如同評估一件貨物,最後滿意地捋須微笑:"雲公好福氣,養得這般标緻的女兒。"
那夜,你在父親書房外聽見了交易細節:裴琰許諾舉薦兄長入仕,作為交換,你要做他的第四房妾室。你哭着跪下,額頭磕出血來:"父親!那裴琰虐妾之名在外,去年才有個歌姬死在他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