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大人并不寂寞,因為神明會一直保佑您的。”
……
大腦有一瞬間的空白,本能地從腦海中搜索記憶,但腦中的信息量仿佛要過載了。
不過,就算他不移動視線,也能看出來,那個站在他旁邊的下半身是自己的。
嗯?被腰斬了。被誰?宿傩?啊,對,是宿傩啊。
宿傩應該也死了吧,聽着戰場上逐漸失去生命體征的另一個身體,五條悟感到久違的平靜。
至少他的學生不用再去宿傩面前送死了。
我沒有被神明祝福,五條悟勾起嘴角,小時候的侍女也是騙他的。真是可悲,他還相信過一段時間呢。
果然,咒術師的終點,是孤獨一人死去。
六眼和大腦,漸漸失去了控制,視網膜徒留地捕捉生命最後時刻所能看到的一切景象。炎熱的夏日驕陽,乏善可陳的尋常天空,被轟平了一個角的大樓樓頂,上空盤懸着的冥冥的烏鴉。他的死狀會有多少人看到?風吹在皮膚上,有點熱,并不舒服。背部倒着的地方有小石子,但這時候已經無所謂了。
一陣蟬鳴響起,震耳欲聾。真是盛夏啊,不管是山裡還是城市,甚至這種地方,都有這麼無憂無慮的鳴叫聲,充滿生命力的鳴叫。
六眼已經逐漸喪失了功能,大腦也在最後一刻得以休息。慢慢阖上雙眼,黑暗鋪陳開來。
會不會遇到走馬燈呢?好想再次見到……
二十九年的記憶汩汩流過,太長,感覺上又太短。一些畫面在腦子裡閃過,沒有漫畫裡畫的那樣,身臨其境地看到某些人,和他們聊天,互相說着辛苦了,此生無怨無悔,再見。
他隻是匆匆想起一些片段,琉世成為了強者,但在某一天,說着“你并不是我期待的那個人”,從此就離開了,再也找不到任何蹤迹。傑殺掉了好多普通人,成為詛咒師,最後被他殺死。七海放棄做咒術師,在社會上打工,卻因為見義勇為被咒靈殺死。伊地知作為他的專屬輔助監督,被總監部的人秘密處理。
學生們太年輕,他們的青春他已經參與不進去了,他的青春,也隻有硝子能做見證了。
家裡失去了六眼,一定很難過,老爹說不定會為了他的死本身而難過。一直以來,想要率性地活着,想輕而易舉抓住幸福。但是,也想要夥伴圍繞在身邊,想創建一個理想的世界。
[如果人生重來一次,你會怎麼選呢?]
腦中嗡嗡作響,像閃着雪花片的老電視,直到一句話清晰地在心底響起。
[是作為最強,率性地活着,輕而易舉地抓住幸福。還是作為老師、工具人、出頭鳥、犧牲品,作為怪物,身邊圍繞着不理解你,把你當做異類,隻有你自認為是同伴的同伴,用自己的犧牲搭起别人通往理想國度的梯子。]
[喂喂,你偏向太明顯了,演都不演一下嗎?]
[是嗎?這些可都是你自己想的。]
[哈?我怎麼會認為自己是怪物。]
[你是,我們都認為自己是怪物。]
[所以你到底是誰?]
[最強。]
[我才是最強。]
[你被宿傩殺死了。]
[宿傩也被我殺死了。我隻是運氣有點差,這點說起來我問心無愧。]
[哈,逞強。那你就親眼看看,你選擇的可悲道路吧。]
五條悟此時的第一反應,卻是如果白川琉世在,一定會用滿口的網絡流行語插科打诨,比如“并非可悲”,或者“有時候還是要搞笑一點,因為搞笑漫畫不會死人”。
……
并非搞笑漫畫。
五條悟飄在五條家的議會廳裡,長桌旁或站或坐圍着一群幹巴巴的爛橘子,有他家的,也有總監部的,而他本人——準确來說是屍體,卻毫無遮蔽地躺在長桌上,頭發散亂,臉色慘白,一雙眼睛空洞地睜着。
沒有眼球。
他不知道自己以什麼形态飄在自己的屍體上方,存在感低到連靈魂都不如。
五條家的人正憤怒地斥責總監部的人在回收五條悟屍體時,私自取走了六眼。
他盤着腿坐在長桌上,看兩撥人吵得唾沫星子橫飛,場面荒謬到甚至有些好笑。過了好久,天色從白天到晚上,他都要無聊到睡着了,聽到有人悄悄對旁邊的人說,“差不多了,家主大人說過,如果對面答應六眼的研究成果與五條家共享,可以讓步。”
父親?
他安靜地看着眼熟的五條家長老,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下一個畫面是高專學生宿舍,幾個男生正在圍着壽喜鍋吃晚餐。
其中一個為五條悟的死感到有點傷心,另一個拍了一下他的背,用嘲笑的口吻說,“真是裝模作樣啊,有必要這樣嗎?”
“用最小的損失解決了宿傩這個麻煩,難道不該感到慶幸嗎?”
“五條老師,隻能歸類于損失嗎?”
對啊,五條悟同樣點點頭,他可是五條老師诶,一定是超受學生歡迎的大帥哥麻辣教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