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橪回到家的時候剛好九點。
陸心梅和姜志正坐在客廳裡看電視,新聞裡不知是哪家酒店開業,請了很多明星大張旗鼓地剪彩。
姜橪剛想貼着牆溜進屋,就被陸心梅叫住。
“去哪兒了?”
姜橪趕緊站好,看着出聲的陸心梅,聲音像小鹿一樣輕而怯,“去朋友家了。”
陸心梅今天新染了指甲,十指搭在膝前,又翻起了她那标志性的白眼。枉她還以為姜橪這段時間這麼安分,是要學好了呢,誰知道還是死性不改,整天瞎跑。
“你沒長嘴嗎?去朋友家就不能先跟我們說一聲?”
姜橪糾着手指,小刷子一樣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可憐兮兮的,像是馬上就要哭了。
姜志趕緊唱起白臉,“诶,大晚上的,别教訓孩子了,回來就好。”
陸心梅冷哼一聲。
姜橪小聲說:“我跟姐姐說過了的,還以為姐姐會告訴你們呢,對不起。”
她剛說完,姜槐就端着水杯從樓上走了下來。她臉上沒什麼表情,經過姜橪身邊的時候看了眼她頸後完好的腺體貼,然後徑直走過去,到桌前倒了杯水。
喝了一口後才淡淡的說:“嗯,姜橪跟我說過了,是我忘了告訴你們。”
姜槐都開口了,陸心梅也不好再揪着這事不放,隻能去扯别的。
“你們前兩天應該已經月考了吧。姜橪,你考了幾分?”
姜橪:“還沒出成績呢……”
陸心梅嗤道:“就是出了成績,你覺得你又能考多少?你都這麼大了,我顧着你的面子不想總是訓你,但你能不能也跟你姐姐學學,人家可是回回都考年紀前幾。”
嗯,的确前幾。
之前姜橪去看了學校的光榮榜,發現姜槐每次都是年級第二,成績永遠被程潋壓在下面。姜橪覺得姜槐總是對程潋有種微妙的敵意,多半也有這個的原因。
但這話她可不能在姜槐面前說,隻能做出一副自卑且崇拜的表情,擡眼看着姜槐。
燈光下,她瞳孔的顔色很淺,像剔透的玻璃珠子,裡面的情緒看起來也一目了然,崇拜也似乎崇拜得情真意切。
“姐姐這麼厲害,我怎麼能跟她比呀。”
姜橪的大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我能進步一點點就不錯了。”
對陸心梅和姜志來說,誇姜槐就等于是誇他們,臉色不由得緩和了很多,又裝模作樣的說了姜橪兩句,就放她進屋了。
姜橪進了卧室,洗漱完之後躺到床上。
之前牆上的那些詭異的暗色系牆紙都被她撕了,重新貼了幹淨明亮的藍色牆紙,角落裡的向日葵也搬了出去。她還買了個月球台燈,一打開,就發出暖黃色的光,照亮了這間小小的屋子。
姜橪閉上眼,把思緒放空,很快就睡了過去。
進入秋天之後,雨水變得多了起來。
雨從夜裡開始下,第二天早上,姜橪在教室門口甩落傘上的水珠,進去後見沈若若不在座位上,就問前座的李淵:“若若還沒來?”
李淵看起來非常憂郁,語氣低沉:“她被老楊叫到辦公室去了。”
老楊就是楊佟,楊佟既是數學老師,也是7班的班主任。
姜橪問了才知道,原來沈若若昨天還是去偷了卷子,而且因為姜橪說不能害李淵,所以她是自己去的。她這人笨手笨腳,進去後愣是沒找着自己班的卷子在哪兒,還把整個辦公室都翻得亂七八糟。
早上老師們上班,見辦公室裡像被賊洗劫過一樣,都吓了一跳,趕緊去調攝像頭。
進了監控室,楊佟一看到昨天的監控,立刻氣得臉上的肥肉直抖,直接去教室把沈若若抓了過來,和其他班幾個犯了錯的學生一起,全被趕到廊下罰站。
沈若若在廊下站着,百無聊賴地四處亂看。
教學樓下面有一片空地,裡面種着幾棵枇杷樹,果子已經變黃,密密地墜在枝葉裡。
沈若若眼珠轉了轉,然後在其他幾個學生呆滞的目光中沖進雨裡,從樹上摘了許多枇杷,抱在懷中。
老師的辦公室在對面的樓,姜橪正趴在座位窗口看沈若若。本來沈若若站在廊下,因為有建築物遮擋,有些看不太清,現在沈若若一出來,視野立馬變得清晰,沈若若看到姜橪,擡起頭,拿了幾個枇杷就往教室窗口扔。
“姜橪,接着!”
一個果子朝姜橪飛過來,姜橪怕砸到眼睛,偏過頭用手去接,果子砸到她肩膀,咕咚一聲滾了下去。
沈若若大笑,又扔過來幾個,姜橪趕緊手忙腳亂的接住。
李淵也趴到窗口,脫下校服接了幾個。他本來還因為自己沒幫老大偷試卷,害得她被罰站而感到内疚,現在看沈若若這麼開心,他也變得開心起來,笑出了一口白牙。
不少樓層的學生聽到動靜,都探頭往外面看,也有人比較皮,喊着讓沈若若也給她扔一個,場面一時分外熱鬧。
熱鬧中,有人撐着傘從遠處走了過來。
那人走到近前,擡高傘柄,露出筆直的肩線和精緻的五官,她一手撐着傘,另一隻手拿着個本子,本子上别着鋼筆。
正是今天在校門口執勤的程潋。
程潋看着沈若若跟個哈士奇似的歡快地在雨裡蹦跶,又順着她的視線看向趴在窗口的姜橪。雨絲很細,透過氤氲的水氣,姜橪能看到程潋的目光直直地、有如實質一樣看着她。
姜橪趕緊心虛地從窗口縮了回去。
過了幾秒,下面響起程潋的聲音。程潋的音質非常好聽,但語氣通常很冷,而現在大概是因為隔着一段距離,聽起來暖了一些,就像在空氣中回溫的冰飲。
“沈若若,你要砸就砸準點兒,如果砸壞了玻璃,不僅得扣分,還得扣錢。”
姜橪:“……”
不知怎麼,姜橪聽程潋一本正經地說這種話,突然就覺得有些想笑。
她不再往外看,坐回座位上,把沈若若剛才扔過來的枇杷在課桌上擺放整齊,然後撿了兩個看起來熟一些的跑過去遞給許青拾。
許青拾正安靜的坐着,她經常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任何外界的喧嚣都不能幹擾她。
看着眼前遞過來的兩個黃澄澄的枇杷,許青拾回過神,伸手接過,溫聲說:“謝謝。”
姜橪彎着眼睛,笑眯眯的說:“不謝。”她将枇杷在手裡扔了兩下,又放到鼻子下面聞,聞到一點甜甜的果香。
“這東西有沒有打農藥呀?”
李淵正抱着校服,把裡面的枇杷一個一個放進抽屜,很珍惜的樣子。聞言道:“應該沒有吧,每年都看它熟透然後爛在地上,沒人管,應該也沒人打藥。”
“哦,那我嘗嘗。”
姜橪愛吃甜,拿起一個剝開皮咬了一小口,清甜微酸的汁水溢滿口腔。
還挺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