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商務行程,陳與禾化了妝。
孟玦想,這些化學物質長時間留在皮膚上,應該不太好,至少是不舒服的。
他在她的行李箱裡,找到一種類似于濕紙巾的卸妝用品。他抽出一張,動作輕緩,生怕吵醒她。
她的妝容很淡,孟玦根本看不出來她是不是化了妝,隻是猜測她肯定會鄭重地對待這次考察。
因為重逢那天的陳與禾也是如此,那天他還特别注意到了她的唇色,跟六年前不太一樣。
他坐在床邊,微微俯身,用卸妝濕巾輕輕擦過額頭,鼻尖和臉頰。
一天的奔波,口紅早就被吃掉了,孟玦依然仔仔細細地擦拭了兩遍,摩擦過後的唇瓣愈發紅潤,卻有些幹。
微涼的指腹在下唇流連,帶來若有似無的癢,陳與禾由仰躺改為側卧,順帶着把孟玦的手臂抱進懷裡。
她調整着睡姿,下巴在孟玦的手背小幅度地蹭着,最後還是覺得把那隻大手枕在颌下最舒适。
孟玦嘗試着抽回手,又怕吵醒她,而她側頸的溫度和細膩讓他舍不得離開。
他喜歡被她賴着。
與現在的故作生分不同,六年前的陳與禾有點粘人。
他們第一次真正的認識,是她主動的。她拉住他的背包問他,以後要不要一起做實驗。
他說了好,卻總也不見行動,是陳與禾一次次地來找他。
連他們在一起,也是她主動追問的。
那是一個晚上,他們剛做完實驗。為了早點回宿舍,陳與禾選擇從行知湖上的石墩子抄近道。
孟玦拽着書包把她扯回來:“晚上光線不好,容易掉進湖裡。”
陳與禾信誓旦旦地表示不會:“都走過多少回了,閉着眼都能過去。”
孟玦不放手:“不行。”
路邊樹葉繁茂,兩人在昏暗的燈光下無聲僵持了幾秒。
陳與禾氣不過,幹脆脫掉書包,踩過湖邊的亂石,幾個大步,跨到湖面的石墩上。
孟玦背上一個包,手裡還提溜着一個包,緊跟過來:“你慢點!”
“怕什麼?”陳與禾非但不聽話,還在最中間那一座石墩上轉圈,“掉下去你會救我的!”
少女的聲音沒有猶疑,沒有遲鈍,她如此肯定他會救她。
她底氣十足,意氣洋洋。
孟玦卻止了步,她是不是看出來什麼了?
湖面上月光粼粼,是他忐忑不安的心意。
忽然,陳與禾沖他說:“孟玦,你過來。”
那一聲呼喊,在後來的孟玦回憶起來,無異于一種召喚。
他從樹影下走到月光裡,站在到了她身邊。
她說:“孟玦,你要不要跟我在一起?”
孟玦差點拿不穩她的書包。
“你是喜歡我的,對不對?”
“我沒有看錯,對不對?”
“你想跟我在一起,是不是?”
明朗如陳與禾,在這樣的時刻,也忍不住用了三個問句,來掩飾内心的慌亂。
他又怎麼舍得她胡思亂想。
孟玦的回答隻有一個字。
“是。”
陳與禾愣了一秒,然後才遲鈍地害羞起來,嘴角的笑容卻怎麼都壓不下去。
“我就知道。”
她得意地笑了,然後轉身踏上下一個石墩,影子像一隻雀躍的小鳥。
心髒被月光曬透,孟玦笑着跟上。
*
小太陽般的明媚少女如今變得如皎皎明月般溫和,孟玦也曾短暫沐浴在月光下。
眼前的陳與禾早已褪去了當時的稚嫩,即便睡着了也難掩疲憊。
以前她也喜歡牽着他的手,窩在他懷裡睡覺。早上睡醒也不安分,整個人趴在他身上,自己賴床不說,還不讓他起來,霸道得很。
他隻好用實際行動告訴她賴床的後果。
然後兩人一起睡到日上三竿,定好的約會都得往後順延。
現在的陳與禾早就失去了賴床的特權,不僅是工作不允許,生物鐘也不放過她,哪怕是周末,到點就醒了。
若是第二天有特别的行程,她肯定會在鬧鐘響之前睡醒。
陳與禾潛意識裡一直惦記着第二天跟晟鑫的會議,告訴自己一定不能遲到誤事。
睜眼的瞬間,她看到孟玦卧在床邊,腦子一下子就清醒了。
關鍵是,她還霸占着他的手。
人的習慣果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果酒後勁兒大,卻沒有大到足以讓陳與禾完全斷片。昨晚的一幕幕紛紛湧進她腦子裡,陳與禾使勁拍了下額頭,喝酒誤事啊!
輕微的動靜讓孟玦逐漸轉醒。
陳與禾立刻閉上眼睛裝睡,腦子裡卻活泛得很。孟玦就這麼坐在地上,守了她一晚上?
她腦子裡的小九九在臉上展示得一覽無餘,孟玦揉了揉自己麻木得沒有知覺的左臂:“還早,可以再睡會兒。”
陳與禾繼續裝死。
孟玦撐着床沿站起身。腿也麻了,他拖着兩條不屬于自己的腿,略顯僵硬地走出了她的房間。
陳與禾憋着氣,直到清脆的關門聲響起才試探着睜開眼睛,大口喘着氣。
她幾次三番地跟孟玦表示要保持距離,等孟玦真的做到了,她卻主動越過了雷池。這算怎麼回事啊!
昨晚,她迷迷糊糊之間好像回到了以前那些溫存的時刻,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什麼不恰當的話。
她沒有說夢話的習慣,陳與禾這麼安慰自己,但還是忍不住接連歎氣。輾轉反側間,陳與禾突然發現自己衣服沒脫,也沒洗漱就睡覺了,身上因為出了汗也不舒服。
她一個鯉魚打挺翻身起來,沖進衛生間,麻利地把自己清理幹淨。站在鏡子前化妝時,發現自己的随身化妝包放在床頭,卸妝巾也隻剩下一半。
孟玦還幫她卸妝了嗎?
罪過罪過。
陳與禾給自己上了點底妝,稍微蓋住些疲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