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玦想不起來沒有陳與禾參與的這些年是怎麼過的。
他曾經想,他或許可以繼續下去這種沒有她的生活,如果他不曾再見過她。
陳與禾從胡教授的公司滿意離開,孟玦的心仿佛被徹底掏空。
思念猶如沙丘般無邊無際,他一個人在漫天黃沙裡朝着某個沒有她的方向走了六年。但她突然出現了,是這天地間唯一的一抹亮色,孟玦幾乎是不由自主的、魂不附體的想留住她。
沙粒越是握得緊,越是容易從指尖溜走。他害怕她的身影隻是海市蜃樓。
孟玦心裡很亂,他基于本能,叫住了她,但他沒有目的地。
“孟玦,就在這兒吧。”
孟玦這個人内心是很驕傲的,他今天能來找她,陳與禾知道他的掙紮與矛盾。所以她也一句話不問,跟着他漫無目的地走。
孟玦停下腳步,扭頭看她。
他還戴着眼鏡。
陳與禾想起以前,他隻在上課和做實驗時才會戴眼鏡。陳與禾老是笑稱那副窄框眼鏡是他另一個本體,嚴肅、理智、冷靜。
一如他現在的眼神。
旁邊是一家私人咖啡館,陳與禾笑笑:“不如進去喝杯咖啡?”
說着,陳與禾推門而入,孟玦随後跟上。
陳與禾要了一杯美式,然後轉頭眼神詢問他喝什麼。
服務生也問孟玦要點什麼,他像是沒聽見。
她的眼睛在陽光下顔色更淺了。
陳與禾的瞳孔是深棕色的,這件事孟玦大一的時候就知道了。
那時剛開學,她的父母送她來學校,一家人拖着大大小小的包裹,被褥、水壺、行李箱……好多東西。
那天豔陽高照,她的眼睛像秋葉裡的琥珀。
後來孟玦才意識到,從遇見的那天開始,他就是那隻被困在琥珀裡的昆蟲。
他等了快兩年,那滴松脂終于滑落,他一動不動,甘願沉溺于她的甜膩裡,綿長、隽永。
如今她的眼裡多了幾分沉着,隻是再沒有他的影子。
孟玦稍稍移開了目光:“你以前不愛喝咖啡的。”
“那就兩杯美式吧。”陳與禾先跟服務員确定了訂單,然後對孟玦說,“人是會變的嘛。”
畢竟六年沒見,兩人除了工作和過往,實在是找不出什麼可以聊的。
短暫的祥和結束于咖啡端上來的那一刻。
服務生離開,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
孟玦沒有心思品咖啡:“你們的項目,我願意參與。”
“那太好了,有了孟老師幫忙,我們就更有信心了。”
她過于官方的表述,孟玦心裡一沉。
孟老師?去他的孟老師。
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兩個人都沒談過戀愛,起初,他們像是照着某種教科書在交往。
同學們談戀愛都是“寶貝”來,“乖乖”去,他倆一個都說不出口。陳與禾還認真地跟孟玦讨論過,要怎麼稱呼對方。
陳與禾的名字是三個字,排列組合的可能性多一些。孟玦問她的小名是什麼,她說家裡就叫她小禾,她媽媽偶爾會叫她禾苗兒。
孟玦堅持想要一個特殊的、專屬于他的稱呼,所以後來,他叫她小與。
第一次聽到這個愛稱的陳與禾羞紅的臉,以及她第一次主動親他的大膽,孟玦現在都還記得。
孟玦卻很少提及他家裡的事,陳與禾就連名帶姓的叫他,甜蜜的,生氣的,隐忍難耐的,氣急敗壞的。
玦,是指有缺口的玉,孟玦一直不喜歡自己的名字。直到大二那年,在某個比賽的後台,陳與禾叫住了他,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名字可以是暖色調的。
眼下,孟玦主動提出合作,雖然在陳與禾的計劃之中,但她還是有些意外,他居然答應得這麼幹脆。那麼她陳與禾自然也會遵守自己的承諾。
“既然孟老師答應了——”
孟老師三個字聽得孟玦耳朵疼,他急不可耐地打斷她:“叫我名字就好了。”
陳與禾擡眸,臉色稍微有些不自然。叫他的名字,這個要求陳與禾以前聽過好幾次,在他急促喘息的時候。
孟玦這個人表面冷靜自持,在肆意纏綿的時候像是變了個人,霸道、蠻橫、喜歡捉弄人,他總是在她被吊得不上不下的時候,突然停下,讓她叫他的名字。
有時候她不肯,他就真的能忍住不給她,再耐心地誘哄她給出他想要的回應。
然後,從她口中發出來的,帶着顫音的他的名字,又被他撞得細碎。
他們在一起不過兩年,回憶竟然這麼長。
陳與禾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既然孟老師這麼爽快,我也兌現我之前說的,知識産權和項目收益,都會盡可能滿足孟老師。”
“你知道我想談的不是這些。”陳與禾執意不肯改掉稱呼,但孟玦知道,她應該是和自己一樣,回想起了他們的曾經,他便不再勉強。
“那些都已經過去了,我們沒必要糾結。”
“我過不去。”孟玦寒聲道,“陳與禾,分手的原因,就那麼難說出口嗎?”
“不難。”
“對你來說确實挺容易的。”孟玦簡直覺得自己是在自取其辱,“分手前一點預兆都沒有,單方面提了分手,然後消失得幹幹淨淨。陳與禾,為了錢,你把我賣了。”
她看向他受傷的眼睛,狠下心承認:“是,我确實收了你母親給我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