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世界仿佛就在刺目的燈光、飛濺的玻璃碎片和尖銳的金屬摩擦聲中天旋地轉。
随着時間的流逝,耳畔響起了微弱的警報聲。
喬知甯被包裹在一片溫熱堅實的胸膛裡,逐漸失去了意識。
朦胧之間,他感覺自己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他夢見自己才是這個世界的主角,父母都安然在世,過得很幸福,後來家裡的生意賺了些錢,他不需要為了生計發愁,想要什麼都能得到。
楚回舟還是他從小長大的好朋友,兩人親密無間,無話不談,就這樣一直玩鬧着畢業,再相互扶持着進入社會。
遊卿弋則是他第一份工作的老闆,待人溫柔有禮貌,在以他為中心的小世界裡,沒有什麼反派和主角的鬥争,遊卿弋不認識什麼陸清渠,隻是一個自由随性的富二代,偶爾搞搞藝術,閑暇時去酒吧喝酒放松。
而陸清渠和霍丞則各自在自己的領域做大做強,或許會有交集又或許沒有,他偶爾會邊吃零食邊在電視的财經新聞頻道看到這兩人的身影,但并不會在意——那些東西都與他的生活絲毫沒有關系了。
因為,彼時的他,已經中了五百萬彩票,舒舒服服地躺在被窩裡,抱着他的絨絨兔一番賞娃娃安然睡去。
……
“護士,護士——”
麥色皮膚的高大青年滿臉焦急,似乎是剛剛運動完,手腕上的拳擊護套都沒摘,一進入醫院就按住了迎面而來一名護士的肩膀,焦急地問。
“你好,我想問一下,剛剛北林路車禍,有沒有一個受傷的男孩被送到這裡來?”
護士愣了愣,回道:“你說北林路醉駕司機逆行的車禍嗎,有啊,suv的車頭都撞歪了,那男孩好像還傷的挺重的,送到三樓急救室了……”
青年聞言的手抖了兩下,呼吸都發顫:“……好,謝謝。”
這個時間醫院客梯有人排隊,楚回舟等不了一刻,快步趕向樓梯,跌跌撞撞地一層層地往上跑,額間因為焦急滲出了細細密密的汗珠,嘴唇緊抿着繃直成一條線,不可置信和焦急難耐在他的臉上展現得淋漓盡緻。
他不敢相信,隻是一周多沒見而已,他的甯甯就出了這麼大的事情。
這些天他忙着幫老大吞并A市所有黑/市的生意,無暇和喬知甯見面,好不容易忙完了給對方發去了消息,卻整整一個晚上都沒有收到回複。
就在他準備出發去出租屋找人時,卻接到了對方出車禍的消息。
楚回舟陷入了巨大無比的自責之中。
他作為兄弟,作為哥哥,不應該這樣放任喬知甯一個人工作,一個人生活。
甯甯下周就要過十九歲生日了,前不久才找到了新的工作,一切都剛剛開始。
如果對方真的出了什麼事情……他覺得,他未來也不會好過了。
有一些呼之欲出的東西盈滿了楚回舟的胸膛,順着心髒的血管破皮而出。
三樓病房很多,不止一處正進行急救,楚回舟喘着粗氣穿過長廊挨個去問,終于來到了對的病房。在看到門口閃爍着的急救中的燈光熄滅那刻,他的眼眶紅了。
護理人員推開門,他匆忙迎上去,扶住了被同時推出來的病床的側面扶手。
“甯甯!”
醫生從身後緩緩走來:“你是患者的家屬嗎?”
楚回舟還沒來得及看一眼病床上躺着的人,急不可耐地點點頭:“是。”
他和甯甯,本來就和一家人差不多。
醫生娓娓道來:“你不用着急,經過治療患者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他腰腹出血的創面已經縫合好了,目前沒有脾髒破裂的征兆,可以放心,隻是車禍時頭部遭受重擊,有中度的腦震蕩,導緻了昏迷,加上左手臂骨折,後續還需要住院靜養,繼續觀察。”
“家屬确認簽字後,就可以去繳費了。”
楚回舟深吸一口氣接過醫生遞來的診療單,心髒一抽一抽地直發顫。
看着上面一條條診斷說明,他多麼希望此刻受傷的是他自己……
楚回舟激動地望向病床上躺着的人,滿眼的心疼卻在看清床上躺着的人臉後,一掃而空。
——那人的頭綁着固定的繃帶,左側臉頰依稀可見被玻璃劃開的細碎傷口,就算閉着眼睛,也依稀可辨那輪廓分明的俊美臉龐。
“陸清渠?”
他喊了一聲。
床上的人沒有回應,很快就被推走了。
可那張冷峻陰郁的臉,就算是在此刻變得羸弱虛脫,他絕對不會認錯的。
那個人是甯甯那惹人厭的室友,陸清渠啊!
操。楚回舟暗罵一聲。
搞了半天,被送進急救室搶救的壓根就不是自己那水靈靈的竹馬!是他陸清渠!!!
他錯愣地站在原地,感覺自己被耍了,手上的繳費單也變得無足輕重起來。但同時,也多了幾分慶幸。
幸好受傷的不是甯甯。
這個姓陸的被撞了,關他什麼事,他甚至巴不得這人被撞得再狠一些。
一旁的護士見楚回舟一動不動,好心提醒道:“家屬你好,繳費中心在一樓大堂,從左邊扶手電梯下樓就可以了。”
楚回舟瞥了被擡走的陸清渠一眼,冷哼一聲:“我不是他的家屬,你們搞錯了。”說完便把繳費單又塞回了護士手裡。
護士眉頭皺了皺:“啊?等會……你這是什麼情況,不繳費的話,病人沒辦法辦理住院手續啊。”
“那不辦了,你把他塞回去吧。”楚回舟沒有理會護士的驚愕神情,一個轉身長揚而去。
而就在他準備繼續在這層找人的時候,衣擺忽然被一道小貓撓癢的力道扯了扯,身側響起了一陣熟悉的、清澈悅耳的少年聲音。
“楚哥,你來啦。”
他急不可耐想見到的人,竟然完好無損地站在他身後。
喬知甯身上披了一件并不合身的寬大外套,除去頭發有些亂糟糟的,澄澈的雙眸蔫蔫的沒什麼精神,臉上和身上都沒有一絲一毫傷到的樣子。
全乎的!
楚回舟懸着的心終于落下了,他猛地一個箭步上前,将比自己矮了一頭的少年緊緊擁入懷中,力道大得驚人,仿佛要把人揉進自己的骨血裡,雙臂如同鑄了鐵般紋絲不動。
喬知甯單薄的身子被他牢牢鎖在胸前,連心跳聲都清晰可聞。
“知甯……”兩人的身子緊緊相貼,他念叨着對方的名字,聲音裡帶着後怕的顫抖,“你把我吓死了,我還以為車禍受傷的人是你!”
喬知甯被勒得有點兒喘不過氣,沒辦法全然環抱住楚回舟寬闊的脊背,便伸手拍了兩下他的肩膀,以示安撫:“我沒事楚哥,出車禍的時候陸清渠把我護住了,所以我隻是暈了一會。”
氣血上頭的楚回舟壓根沒捕捉到他話裡明晃晃帶着感謝的意思,反而是歪向了另一個曲折的角度:“你是跟着他在一起的時候出的車禍?怪不得警察給我打電話的時候說車裡有兩個人,我還以為你是坐網約車的時候出事了,原來是那小子開的車啊。”
喬知甯啞然了一瞬,立刻解釋了起來:“是的,但是我們當時都不知道那個司機喝了酒,直接就撞過來了……等會,陸哥現在怎麼樣了,他剛剛是不是還在搶救呢。”
車禍後,他和陸清渠都暈過去了,是之後被人送到醫院了他才知道,警方那邊已經把醉駕的司機控制了,但陸清渠的手機損壞嚴重,人傷的也比較重,暫時隻能從他的手機裡選到唯一一個緊急聯系人,給楚回舟打去了電話。
喬知甯掙開楚回舟的擁抱,四下張望了一下。
一旁拿着繳費單的護士已經啞口無言地看着他們,本來上夜班就累,這會還能在急救室門口碰到兩個摟摟抱抱不管傷者的活寶,也是活夠了。
“所以、你們到底誰去繳費?”護士假笑着問道,着重強調了繳費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