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瑾自從來到滄都城就一直在鋪局,每一步都要顧慮人、顧慮身份、顧慮餘地……我們卻隻能在旁邊看着她獨自撐着。”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隐忍的鋒銳:“這樣的時刻,玉婷玉婵也能幫上許多忙。若我也會武,便能像孫姨那樣替她分憂……她就不必什麼事都自己扛。”
沈淮序沉默片刻,終是低聲道:“她從沒覺得自己是特殊的那一個,也不會把危險留給你們。葉瑾在滄都能行事順利,也是有你們所有人的幫助,同時也撐起她所有對外聯絡的根系。”
他轉過身,眼神清明如月:“她從不會以能否執刀為衡量一個人是否重要。你若信她,就該知道——你在她心中的位置,不比孫芳瓊輕。”
綠蕪怔住。
“她确實是這樣的人。”綠蕪終于轉過頭來,眼中一片清明,“我們能活到現在,是她替我們争出來的命,我不想隻是被她保護。”雖然年紀大了,但綠蕪想,在之後的日子,她也要成長才是。
就在這時,林道盡頭終于傳來一陣由遠及近的馬蹄聲。
綠蕪猛地轉過身,聲音裡帶着壓抑不住的緊繃:“是她!”
沈淮序已快步走到前方,眼中劃過一抹鋒銳的亮光。
果然,一抹身影破霧而來,衣袍翻飛,風聲獵獵。
夜行衣上沾着微灰,卻無傷痕。她臉上雖然帶着疲憊,眉目之間,卻是毫無掩飾的笃定。
“久等了。”葉瑾輕聲開口。
綠蕪飛快迎上,一把抱住她:“你吓死人了……都這麼晚了才回來!”
沈淮序慢了一步,靜靜站在原地,直到葉瑾向他走來,他才低聲問道:“受傷了沒有?”
葉瑾搖了搖頭:“順利拿到了證據,孫姨帶去交給顧言了。”
沈淮序低聲:“好,我都提前安排好了,等天一亮,即使皇城還亂着,但城裡的百姓們都能知道真相。”
不得不說,這一次的權力交鋒,沒有波及到平民百姓,是一件幸事。不知在起初,葉瑾是否就料到了這一點。
接到了葉瑾,三人便離開了林間,找了一處荒廟中暫且歇腳,之前的住處已經空了,因為擔心随着自己身份暴露,她的一些秘密落腳點也暴露,葉瑾便不會再去住。
那份密匣公開于天下後,定會掀起巨大波瀾。雖然有把握,但幾人還是想等到确認消息之後,才能安心離去。
葉瑾坐在火堆前,撥弄着微弱的火苗,輕聲問道:“你猜,滄都會亂成什麼樣?”
沈淮序淡淡一笑:“真相被公布,太子與宇文姝必然聲名掃地,即使此刻占據滄都,也不可能長久。皇帝絕不會允許他們再掌權,局勢很快會扭轉。”
葉瑾擡眼望他:“那你呢?皇帝會如何處置你?”
沈淮序沉吟片刻,緩緩道:“恐怕我隻能逃了。”
“此次前往北境必然兇險重重。”葉瑾眉心微蹙。
“所以希望皇城的亂再持續時間久一些。”沈淮序目光平靜,神色淡然,“北境雖遠,但也未必安全。”
葉瑾低頭沉思,片刻後忽然道:“沈家軍?如今北境駐守的柳将軍,可還能信任?”
沈淮序目光微動,神情複雜:“柳将軍與謝長安忠義無雙,這些年我雖未在北境,但仍不斷收到他們的消息。隻是北境軍中,難保沒有朝廷的眼線。我們還需審慎對待,不能貿然露面。”
“之後的事,等安定下來,我們再細作打算。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先确保能安全抵達。”葉瑾略一沉吟,“沈淮序,你離開滄都之後……準備怎麼辦?”
沈淮序微怔,随即偏頭看她,眸色沉靜,明白她問的是什麼。
“你是問我,接下來是去歸隐田園,還是重整旗鼓?”
“你應該早就有答案了。”葉瑾淡聲道,“隻是一直沒有說破。”
沈淮序沉默片刻,緩緩道:“我從來都不是為了苟全性命,此前是為了追查真相,并使其大白于天下。如今走到這一步,我心裡早已有了打算。”
他望向北方,語氣低沉,卻有鋒芒在其中:“北境雖苦,卻是我沈家出身之地。若要護天下百姓,總得有一個地方,能不受這些腐朽權力所控。”
“你想以北境為根,重建軍政。”
沈淮序輕輕點頭:“我若能得自保,便定要庇護一方百姓不受亂世蹂躏。”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葉瑾身上:“你願同我走這一步嗎?”
葉瑾神色平靜,未曾立刻答話,而是反問:“你覺得,若東宮勝了,他會愛民如子?”
沈淮序冷笑一聲:“不會。他既舍得為私欲藏兵,便不會将百姓性命放在眼中。”
“宇文珩也一樣。”葉瑾目光望遠,緩緩道,“他是聰明人,但聰明不等于仁德。他隻是想要帝位,骨子裡依然是高高在上的皇室權貴。”
“将那些證據公之于衆,亦是我所願。”葉瑾輕聲道,“我不信他們,我隻願這片土地,将來能不再像如今這般,我想要平定這亂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