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朝堂肅然,其身後亦跪下了一大片。
盧嵩這一跪,如巨石入湖,滿殿臣子紛紛垂首不語,卻是各有心思。
沈淮序站在原地,面容冷肅如常,不再開口,也并未多作表示。
宇文璟臉色陰郁,死死盯着跪地的盧嵩,目光陰沉得幾乎要滴下水來,卻也未敢出聲。
宇文珩立于隊列之間,神色從容鎮定,但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緊,顯露出他此刻心中亦不平靜。
昭武帝靜坐龍椅之上,神色幽深難測,緩緩道:“魏懷章案,事涉舊年,牽連甚廣。朕知衆卿之憂,然此事證據難覓,何況當年之人,或已身故,或已凋零。”
話中暗含深意,殿内衆人皆知他指的是長公主宇文姝與安國公,乃至他本人當年的默許與縱容。
盧嵩聞言不敢擡頭,仍伏于地,神色卻越發堅定:“陛下,臣知查證艱難,但若陛下不表明态度,恐難服天下寒士。臣懇請陛下,哪怕是象征性的,也要下旨徹查,以安民心,以慰忠魂。”
昭武帝眼底冷光微閃,沉默良久,終是冷聲道:“魏懷章之事,既有人告冤,便由大理寺與刑部共同重審,若查有新證再行奏報。”
“臣領旨。”盧嵩終于俯首應下。
殿内不少大臣聞言暗自松了口氣,隻要昭武帝願意重審,便是明面上的态度。
而昭武帝也明白,這是太傅隔空遞來的話——太傅雖未出席朝會,但這份态度,已擺得極為明顯。
殿中沉默片刻,忽然隊列末尾一位年輕言官踏步出列,手中舉着一封密折,神情肅穆。
“臣禦史台言官徐衡,有本啟奏陛下!”
昭武帝神色微動:“奏來。”
徐衡高聲道:“臣接民間奏報,近日滄都及各地頻繁有女子失蹤,臣追查許久,竟發現這些女子疑與皇家有幹系!更有甚者,涉事官員暗中指向……東宮與長公主府!”
此言一出,整個大殿如被寒霜罩頂,瞬間凝結成一片死寂。
宇文璟臉色刹那間慘白如紙,脫口而出:“荒唐!徐衡,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徐衡毫不退讓,冷然道:“臣所言句句屬實,折中證據俱在,陛下可即刻查看!”
昭武帝眸光一厲,微擡手:“呈上來。”
太監急忙走下,将徐衡手中的折子呈到禦前。昭武帝翻閱不過數行,眼底殺機已然浮現,猛然擡頭冷視宇文璟:“宇文璟,此事你如何解釋?”
宇文璟驟然跪地,強作鎮定:“父皇明察,此事與兒臣無關,必是有人刻意陷害!”
昭武帝冷冷一笑:“刻意陷害?你若無心,人家憑什麼陷害你?徐衡之奏折有名有姓,句句清楚,豈容你一句無關便了事?”
宇文璟額頭冷汗涔涔而下:“兒臣……兒臣冤枉啊,父皇!”
昭武帝神色陰沉至極,視線緩緩掃過衆臣,又停在宇文珩身上一瞬,宇文珩則不動聲色地垂下目光。
“宇文璟,你先退下,此事朕會親自查辦。大理寺卿與刑部尚書即刻與徐衡一同徹查此案,不得懈怠!”昭武帝言語如冰。
“臣領旨!”大理寺卿與刑部尚書齊聲應道。
宇文璟跌跌撞撞地退回隊列,低頭站立,面色陰鸷至極,心中卻翻起了滔天巨浪。
此刻,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逼至懸崖邊緣。
此時,昭武帝冷冷掃視殿内,聲音威嚴:“今日朝會到此為止,衆卿退朝,鎮北王沈淮序、三皇子宇文珩留下。”
“臣等遵旨。”衆臣紛紛躬身告退,殿内瞬間空寂不少。
沈淮序與宇文珩對視一眼,俱從對方眼底看出不露痕迹的警惕,随即各自收回目光,上前跪于殿前。
昭武帝緩緩道:“魏懷章舊案與東宮之事,朕心中已有決斷。然局勢動蕩,滄都人心不穩,恐生異變,朕希望你能協力穩住局面,不可再生波瀾。”
“臣謹遵聖谕。”沈淮序垂目肅然應下。
昭武帝目光落在沈淮序身上,意味深長地道:“沈家軍舊案,朕知你心中仍有怨怼,朕今日願重審此案,也望你心中少些芥蒂,朕不會讓忠臣之後再遭委屈。”
沈淮序緩緩擡頭,直視昭武帝,眼中神色複雜難明,但語氣卻異常冷靜:“臣相信陛下聖明。”
昭武帝深深看他一眼,又道:“宇文珩,你身為皇子,今日之局朕不追究,但你需記住,朕容你做的,便是你的,朕不容你做的,你也休要妄動。”
宇文珩心頭微震,忙垂目道:“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昭武帝一揮手:“都退下吧。”
兩人躬身告退,走出大殿後,彼此再未言語,各自踏上歸途,心思各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