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了下江南,宋婉就興奮的睡不着了。
去雲州的路途必然會經過青州,屆時便可想法子回宋府看看,若是世子不願随她同去也無妨。
從青州臨行前讓春意交給沈行的信,也不知她交給他沒有?
沈行後來有沒有再來找她呢?
宋婉正想着,婢女就過來了,與她交代世子的起居日常。
雲州惜春園以秀美聞名天下,裡面當然配有成套的丫鬟小厮、郎中,所以從王府出發隻需要帶墨大夫随行和沈湛用慣的廚子就可以了。
照顧世子起居這樣的事落在宋婉頭上,婢女事無巨細地囑托着,宋婉起初用腦子記,後來幹脆找了紙,一行行地記錄下來。
聽說王爺還分了一隊護衛給沈湛,可以說是沈湛的安危比眼珠子還寶貴。
這些日子宋婉也聽說了些,今上無子嗣,世子之亂後又隻剩沈湛一個皇家血脈,雖然至今今上都未有所表示,可對于榮親王來說,把這唯一的兒子保護好,是重中之重的事。
也不知那時沈湛是如何從風雲詭谲的帝都全身而退的,世子之亂時,沈湛才十六歲。
“這一路上,不會有什麼差池吧?”宋婉執筆的手停了下來,有些擔憂地望向婢女,“世子身體不好,可别……”
可别沒病死,遭遇意外死了。
“姑娘莫怕,雲京到雲州也就三四日,我們世子幾乎年年都去那邊過冬呢。咱們從王府出去都是喬裝打扮的,況且如今世道海晏河清,這一路上都走官道,又有護衛跟着,不會有什麼危險的。”婢女道。
宋婉這才放下心,又問:“世子也需要喬裝打扮嗎?”
“沿途的官府若知道世子來了反倒麻煩,所以世子一路上不露面的,并不需要布衣喬裝。”婢女道。
宋婉點點頭,又垂頭将筆下記錄之事繼續完善。
*
夜雨微闌,馬車行駛在官道上。
猶是已經很小心,卻還是不免颠簸,車輪軋過一塊石頭時,宋婉被颠醒了。
頭卻沒有意料之中地磕在窗沿上,而是跌進一個微涼的掌心裡。
她迷迷糊糊看了眼馬車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脖頸僵硬得很……
馬車窗外煙雨蒙蒙,還未到江南,就已沾染了江南的落雨銀竹。
一旁的沈湛微阖着眼,蒼白的面容沒有任何表情,如同冷而通透的玉石,有種奇異的禁欲之感。
若不是他的胸膛還有起伏,宋婉都覺得他就是一尊俊美莊嚴的石像。
她擡手摸摸自己的額頭,方才感覺有人護着她的頭沒被磕到,難道是幻覺?
江南十三州,屬雲州最富庶,不僅是因為其氣候溫潤宜人,還因為雲州多商賈,有商賈的地方自然錢莊林立。大把大把的銀票自雲州的各個錢莊流向大昭各地。
宋婉雖是江南人士,卻從未去過除青州外任何地方,若不是嫡母要維護自己賢淑的形象,隻怕宋婉連出宋府去勳貴宴席上見世面的機會都沒有。
而如今,自己正坐在世子的馬車裡,要去雲州最知名的宅子惜春園。
世子看起來刻薄難伺候,其實是個好哄的。
日子這麼過下去,好像也不錯。
宋婉這麼想着,又心滿意足地将頭一歪,靠在了馬車壁上。
而一旁的沈湛冷眼看着她刻意與自己拉開距離,還把頭又靠在馬車壁上,心緒甚是煩亂。
剛才的颠簸,還沒撞疼她?
“你想讓我離你近一些嗎?”宋婉忽然看向他問道。
沈湛神色未變,隻淡淡道:“你不想過來可以不過來。”
宋婉點點頭,不以為意道:“哦,我以為你想讓我靠近些呢,入夜了,有些冷。”
沈湛喉結微滾,胸膛也急促起伏了一下。
宋婉的唇角都要壓不住了,别過臉去,拿了件獸皮扔給他,“世子,您自己蓋着,别着涼了。”
這一行為卻像是觸發了什麼,沈湛再也無法忍受,一把将她拉了過來,欺身逼近。
她故作不解地擡眸看他,“世子?”
沈湛神色冰冷,與她相接的皮膚卻仿佛止不住地輕顫,原本冷白的脖頸都紅了,然而,他卻似乎在警告她,不要再挑戰她的底線,否則他會……
會什麼?
他也不知道。
忽然,宋婉握住了他的手,還将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搓熱。
“世子的手真冷。” 她擡起亮晶晶的眸子看着他,然後對着他的手哈了口氣,“給你暖暖。”
他怔然看着她,而後迅速側過頭,冷冷道:“不必。”
然而他卻沒抽出自己的手。
宋婉湊過去看着他抿唇一笑,“為什麼不必?我伺候世子,是天經地義的呀。”
沈湛閉了閉眼,喉結重重的滾動了一下,而後扣住她的下巴将她離得過分近的臉轉了過去。
“世子醒了?”馬車外的成川聽到動靜,掀起厚重的車簾一角,“前面就快到廣陵驿館……”
成川的聲音戛然而止,因為他看到世子的面色極冷,眼含警告地看着他。
成川畏懼地放下了車簾。
車内的氣氛沒打破,宋婉也不再逗弄他,便道:“前面就是廣陵了呀,過了廣陵便是金匮,之後就是青州。”
“嗯。”他應道,“路途勞頓,約莫明晚能宿在青州,到了青州你……”
宋婉眼眸一亮,還未開口,馬車卻急停了一下,那力道之大,将她整個人都抛到後壁上。
沈湛出行時自然要帶很多東西,車裡的小幾、茶具、香爐、藥箱、引枕一應俱全,甚至還有挂衣裳的衣架,這麼一動蕩,這些東西七零八落地散落四處。
她來不及驚呼,便被沈湛高大的肩背投下陰影籠罩。
沈湛的眉頭微攏,神色卻平靜。他用手臂撐着車窗沿,背過身來為她擋住了一些本應砸在她身上的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