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湛凝目看她,烏發雪膚,明眸皓齒,笑起來的時候有一股溫柔恬淡的勁兒,方才望着那絨花發愣時卻是冷淡又怅然。
她在想什麼?
新婚夜的她分明鋒利冷漠。
轉眼間又低眉順眼地伺候他,還會笑語嫣然地讨好他,甚至會……紅着臉親他。
她并不吝啬自己的笑容,為了丫鬟可以去使銀子讨好一個區區典儀,也會心平靜氣笑吟吟地跟小厮攀談,還會看着一枚絨花去想他不知道的事。
他不管她到底是什麼性子,她不可以想他不知道的事。
他要她的眼睛,她的心,她的思緒,全都專注于他。
她怎能左右他的情緒!?
這一發現令沈湛心中徒然升起一陣不安。
沈湛眸光幽冷,下颌緊繃,冷冷看着她。
宋婉被他看得心頭一緊。
她從未見過沈湛如此陰沉可怕……
她不知自己的判斷是不是錯了,他根本就不喜歡她?
還是這些日子對她的忍耐已經到頭了?想起了新婚之夜她差點殺了他,想要報複?
她想确定他的心意,宋婉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
還是那樣冰冷。
她勉強露出一個發自内心的笑容,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緊張。
可若仔細看去,便能發現她微微發顫的裙擺。
“珩瀾。”她的聲音卻溫柔雀躍,溫暖的指尖與他十指相扣,“天氣越來越冷了,怎麼沒帶手爐就出來了?”
他冷冽地攏着眉,被她握住的手一動不動,整個人冰冷,沉默。
他不說話。
宋婉低眉斂眼,紅唇咬得發白。
終于,他開口道:“絨花髒了,别要了。”
宋婉怔然看着他。
他從她手中将那朵潔白的絨花收走,冷咧的聲音響起,“你喜歡辛夷花?”
她鎮定地胡謅道:“喜歡,最喜歡辛夷,霓裳片片晚妝新,束素亭亭玉殿春。”
沈湛:“……走吧。”
這辛夷花奪去了她的目光。
他竟會仇視一朵辛夷花。
宋婉以為沈湛不會對她喜歡什麼花,種什麼樹,栽什麼盆景這類的小事感興趣去。
誰知他十分有耐心地站在旁邊看着她給他窗子下的那一排茉莉澆水、修剪盆景的枯枝爛葉、用雜草将易受凍害的部位包裹起來……
這些事是婢女同她一起做的,可如今沈湛在一旁盯着,衆人都如芒刺在背,大氣都不敢出。
想想也能理解,比如那些工匠,若有主家在一旁監工,可不就是緊張呢!
宋婉實在想不通,自己隻是為了讨好他才給他的院子挪來了花草,怎麼就引得他對這些花草如此感興趣了……
他一個神仙似的雲端上的人,她都恐他哪天忽然就羽化而去……這樣的人為何突然對泥土裡的事頗有興緻?
直到烏金西墜,她揉了揉酸痛的腰,環顧院子一周,自己贊歎自己,“真好,比之前有生機多了!”
廊下站着的人揣着紫金手爐,一張蒼白的臉上神情似是不耐,眼眸中是說不定道不明的情緒,額上都滲出了虛汗,卻還站在那。
一旁的婢女也不敢出聲,屏聲靜氣。
宋婉在銀盆裡洗幹淨了手,走上前去擡頭一笑:“天色晚啦,世子快回去歇息吧,等來年春天,您這院子一定是王府裡最花團錦簇的地方。”
沈湛不語,神色古怪地挑了挑下巴,“沒有要說的了?”
她方才喚他小字,那必定是有事求他。
他想到她為了那丫鬟去找那張典儀賠笑,就渾身不舒服,不想讓她再有事去求别人。
宋婉不明所以,“沒有。”
沈湛:“……”
宋婉忽然想到他每次這個神色,都是自己遠離了他,比如輕輕的給他上藥就讓他很不滿,還推了她。
想到這,她忽然茅塞頓開了。
下一刻,宋婉踮起腳尖,傾身摟住了他的脖頸。
沈湛緊繃的身體在她柔軟又堅定的擁抱中,放松了。
他實在是很瘦,但足夠高,寬大的大氅能包裹住她,仿佛能夠讓她深陷其中。
沈湛任由她抱着,後知後覺地有些明白,方才充滿胸臆間的不甘究竟是怎麼回事。
一旁的婢女大氣都不敢出,對視一眼後低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