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如今你這稱呼喚的倒是自然,怎麼,不喚我珩舟了?”沈行的聲音又冷又硬。
當年他便是用自己的小字與她初識。
“珩舟……”宋婉喃喃咀嚼着這兩個字,像是陷入久遠的回憶中,但僅一瞬,她便恢複了淡漠,“妾不識此人是誰。”
沈行倏地将提着的食盒擲于地上,在這寂靜的夜裡發出清脆的聲響。
宋婉一顫,連忙從假山中探出頭來左右觀望。
他看着她略顯驚慌的模樣,忍俊不禁地勾起一抹笑,他将她拉回來,“你既不認識我,那今夜為何來給我送這些吃食?”
她,是擔心他餓着吧?
沈行勾起她的下巴,“怎麼不說話?”
“方才把事情往我身上推的時候,不是很會說嗎?”
“還是你真要去私會别的男人?”
她今夜來找他,他當然甘願認下,可她若是真與什麼野男人有染……
宋婉俯身提起食盒攥在手裡,并不在意沈行愈發陰沉的眸色,她平靜道:“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他最恨她這副模樣,此時腦海中又浮現出今日壽宴之上的事,一雙狹長的眸子染了不甘的陰郁,冷冷睨着她,“你當真要為我議親?”
今日壽宴上,榮親王說宋婉長嫂如母,應擔負起為小叔子揀選妻室的責任。
宋婉淺笑着應了,還說小叔如今位高權重,姿容無雙,定會為他尋得貴女相伴。
沈行當時想在她臉上找些什麼,卻一無所獲,她笑容真摯,端的是從容賢淑的長嫂做派。
“長嫂……”他擡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看着他,聲音冷冽帶着警告的意味,“你真是我長嫂麼?”
宋婉語氣放軟了,“你告訴他去吧,左右就是我替姐姐嫁了世子,事情敗露,不過就是送到莊子裡、庵堂裡去?”
她最後一句話說的嬌嗔帶怨,又有隐隐的懼怕,像是在撒嬌,她知他心軟,最吃她這一套。
宋婉語氣雖嬌柔,身體卻在他的鉗制中掙紮,可試了幾次,根本動不了。
沈行看她這般模樣,胸臆間溢滿的不甘和怒氣消失了大半。
宋婉一邊觀察沈行的表情一邊柔聲細語道,手指輕輕抵住他的胸膛,“夫君快醒了,我真的要回去了。”
聽她自然而然地喚沈湛“夫君”,沈行心中酸澀難耐,對她的占有欲席卷而來,面容似寒霜籠罩,“你與我那大哥當真有情!?”
宋婉沉默片刻,擡眸看向他,戲谑道: “昨夜你不是都聽到了嗎?”
昨夜與沈湛歡好時,屋頂有動靜,喚了人來查看又什麼都沒有,宋婉的第六感告訴她,屋頂那人是沈行。
果然,環在她腰際的手加重了力道,那熱意透過薄薄的衣衫如同燙在她心間,不知怎的,宋婉心底漫上難言的委屈來,眼底頃刻間盈滿晶瑩的淚光。
她頓了頓,擡起一雙水光潋滟的眸子戚戚然道:“當初是他故意尋了算命先生來,以沖喜之名強娶了我,我這才與你生離,不是故意棄你。他要我,我又能怎麼辦呢……”
沈行松了手,咬牙道:“果真如此。”
宋婉平複了心緒,不動聲色地後退了些,與他拉開距離。
她不能允許自己離他這樣近,她不能再沾染他。
沈行察覺到她這一舉動,面色冷下來。
他已記不清多久沒有離她這樣近了。
回府的這些日子,她對他守禮有序,保持着他進一步她便退一步的距離,實在讓他心焦。
他的忍耐在今夜就要被消耗殆盡了,他就想問個清楚,想讓她不要再逃避,不要再冷落疏遠他,想……重重地吻上去。
“你我前緣已盡。”在他的身影覆蓋過來的時候,宋婉低聲道,“莫要再糾纏我了。”
沈行伸出的手僵在了空中,他眼角眉梢泛起鋒利的薄紅,“這些年我一直後悔,當年你對我投懷送抱的時候怎就沒……”
他還記得月色下她白生生的身子。
“小叔是君子。”宋婉打斷道,那清明澄澈的眼眸終于直視他,“當年沒有做的事,現在更不該做。”
沈行眼裡淬着怨恨和不甘,一字一頓道:“君子?”
“君子就該被你所棄,就該設下圈套诓我去送死?”
她背過身去,肩膀隐隐顫動,隻道:“當年之事,是我問心有愧。”
沈行的心緒卻平靜起來,他看着她的背影低低道,“問心有愧,就别再拒絕我,也别應承着給我議親。”
“我已嫁作他人婦,你還巴巴地擾我……”月色下,宋婉轉過身來,雙眸幽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怎麼這麼賤?”
沈行隻覺得心髒鈍痛不已,恨聲道:“你是不是恨不得我當年就死在外面?”
宋婉垂下眼不再回答,唇角輕輕勾起涼薄的笑,纖細的身影轉身逶迤而去,漸行漸遠隐入墨染般濃稠的夜色中。
這是宋婉與沈行相識的第四年,她本以為他早就魂歸冥府。
誰知他卻帶着對她的恨歸來。
又愛又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