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五點半,郗歲聿醒了。
這的确不如山洞舒服,床太小了,腳都得搭床腳外。他走出隔間,先是掃一眼地上排排放的幹屍,視線移動到一旁的地上,有一截藍粉色的魚尾尖在那兒,偶爾吹過一陣晨風時,輕盈的尾鳍會被吹得飄拂。
藍斯安靜地睡着,被子被推成團搭在腰部處,視感有些奇怪,好好的魚為什麼身上要架一團大被子。
不過,不影響美觀,這魚長的是真好看。
有幾次郗歲聿都想揍壞心思魚蛋子,結果愣是看他的可憐樣看心軟了。
算了算了,和魚計較什麼。他又不是人,不需要美好品德和高大上行為,不殺人放火就行。
郗歲聿走神一會兒後才意識到自己在琢磨些什麼,他抓了抓頭發,大清早還沒睡醒呢。
一分鐘後。
郗歲聿盯着鏡子,不可置信般往前湊,又伸手搓搓臉。
這什麼玩意兒?
隻見鏡中的英俊男人臉上有幾道黑色劃痕,左右臉各三道的黑色貓咪胡子。
郗歲聿:。。。
這魚就不能誇,誇了就等陰招吧。
每層都設立了洗手間,郗歲聿在洗手台前進行簡單的洗漱。
天邊欲曉,雲層變成了淺灰色,人魚還在長椅上睡大覺。
“嗯?唔——?”
平穩的呼吸突然閉塞,感受不到空氣的藍斯猛地睜眼。鼻子被捏住了,郗歲聿捏的。
“你臉怎麼紅了,郗隊。”
“我這不是在問你嗎?臉皮都快搓爛了。”
藍斯推開他的手,重獲呼吸,壓根藏不住得意的笑:“真想看你帶出門。”
郗歲聿冷哼,轉身半蹲在幹屍旁,在檢查變軟程度。
“快點起床,吃完早餐上班。”
藍斯也去到洗手間裡洗漱,彎着腰,嘴巴對着水龍頭喝水,喝了足足十分鐘。接着又讓水寶喝,水嘩啦啦的入嘴。拳頭大小的水母硬是喝下好幾大桶水。
他們可以離水而生,不代表不需要水。多喝點,存在身體裡也舒服得多。
早餐是幾個預制包子和兌水豆漿,藍斯皺着眉頭:“味道好怪,不新鮮。”
郗歲聿神色如常,絲毫沒有挑剔地吃着:“有多怪?”
藍斯:“不好吃。”
“任務結束後再帶你吃好的,這些天勞煩魚寶同志将就下。”郗歲聿道,又說:“要不你自己煮?”
藍斯:“……煮給你吃。”
基地的出任務大多都是這類,這城碰上泥石流,那村染病毒,隔壁市又來了隻吃人的三腳海怪。有事故的地方,哪有良辰美景供人休息,有塊被子都得了。
隔離點也大多設置在遠離居民區的地方,減少傳染率。
就像這兒,陽光穿透雲層,将大地灑滿金光時才得以見全貌。腳下是泥土地,四周長着枯綠雜草。放遠望去是初春還未來得及生長出綠的光秃秃小山。
正前方五六米開外有起伏不一的水泥地,印着大大小小車輪、腳印。這裡無人居住,是岩鎮的邊緣地帶。往東邊開個十多分鐘才能進岩鎮裡,其他鎮要更遠些。
N城派來隔離點的士兵分成了三批,搜查岩鎮情況,守衛隔離點,尋找海怪。
陳醫生還在馬不停蹄研究黑團團幼蟲,試圖找到解決方案。護士們每隔兩小時檢查一遍幹屍發軟情況,發現軟化情況在加速。大概是沒了營養液,幼蟲知曉多在軀殼待着無益,不得不提前誕生。
簡直是兩頭為難,輸液,就是在滋養,把幼蟲養得肥肥胖胖。不輸液,幹屍軟化情況加速。
不能養虎為患,否則一出來就是高等級海怪,上百上千隻,誰能受得了?于是,隻能加多次數燒幹屍。
一上午就有五六十具幹屍,且每次都得燒兩回,一是幹屍,二是顯露而出發焦但沒死的幼蟲。
“魚寶,你早上做的順利嗎?”剛從岩鎮回來的曲一铖向藍斯打着招呼。
上午安排藍斯留在這打下手,接收新患者。他們則是去鎮裡搜查情況,把出現症狀的人都帶走。每每到這種情況,總會有人想藏私,想留下自己的親人。
本來藍斯是想去抓人的,但郗歲聿用“你這脾氣不行,非得把家屬往死裡揍”為理由拒絕了。
不懂人情世故的魚,怕是會讓患者家屬情緒火上澆油。
不去就不去。
藍斯還懶得和别人扯東扯西。
午飯是一葷兩素的盒飯,兩根雞爪也能算肉?
不過藍斯還是把盒飯吃完了,比早上的幹癟肉包要好吃。
“下午做什麼?”藍斯每次吃完東西後,都習慣捧起餐盤舔得幹幹淨淨,很是意猶未盡。
他看出來了,每隔半天就要開一次會。昨晚和今早将此地暫時穩了穩,還發現了幼蟲。
大概到抓海怪了。
郗歲聿說的和藍斯猜的一樣。
“等會都收拾下,準備去村裡和山頭搜海怪。”
“今明兩天還沒收獲的話,就大批量燒毀幹屍。”
這種事不能拖長,該果斷要斷,但願新來的他們能發現新線索。
走出隔離點時,藍斯手中拿着一把長槍,正是郗歲聿的武器。他随意颠了颠,又在回憶中找到武器主人使用時的威風模樣,照虎畫貓來了幾招,槍尖頭差點戳到空氣中飄着的水寶。
威風是威風,終歸不如自己的武器使得來勁和順手。
藍斯也有武器,不是小海螺,是正兒八經的大武器。在成熟期達到的那一刻,他成為了真正的海族首領,也擁有一件殺傷力十分強的武器,适合大場面用。
“說吧,去村裡還是山頭。”
剛才人魚就嚷嚷要耍耍他那把長槍,郗歲聿不給。人魚說:“你給我玩一玩,我就告訴你該去哪邊。”
“山頭。”
其實藍斯隻是覺得等會打海怪肯定要用長槍,想起他還沒摸索過這把武器,才開口的。
藍斯将長槍丢回給郗歲聿。
整個人類基地的地勢都不高,這是座小山,村民說步行想要上下來回大概要五六個小時。對于異能者來說,速度會更快些,加之應該不用非得去到山頂尖。
“我不給你玩,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訴我?”郗歲聿接過長槍後,沒着急收回去。而是用槍纂戳魚尾巴。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藍斯反問。
他是來上班賺錢的,順便和人類打打交道,尋找線索。又不是把自己賣給人類,要一心一意想着他們,為他們好。
在藍斯看來,這都是污染後的因果。他不想插手,也不想管。
其實人魚這話一出會顯得有些古怪,很無情。好歹都相處了那麼久,好吃好喝帶他玩着,結果這魚張口就是:我們沒關系。
可郗歲聿神色無異,也不生氣,早在最開始抓人魚時,就是因為感受到一股厭惡的情緒和視線。
他不僅不意外此刻人魚的話,甚至有些流露欣慰,人魚更坦然了。
郗歲聿也能明白為什麼人魚會這樣,歸根結底是人類處在頂級捕食者的地位上。
想象一下,有一種生物能将自然界所有的動物都抓住,甚至當做食物。偌大的鲸魚都能囚禁在海洋館中,超出一種正常的食物鍊感,還能對這個種族産生友好心理嗎?
如果有一天出現一種外星人,能抵擋人類的所有武器,甚至以人類為食物和玩具。紅燒、清蒸、當做表演物、寵物。
位置調換,有人會對外星人産生好感嗎?
某種程度上,他們依舊是在利用人魚,将人魚囚禁在這裡。
藍斯有些意外郗歲聿的淡定,畢竟這些天郗歲聿一直帶着自己。
自己此刻特别像白眼狼。
藍斯才不管那麼多,其他的暫且不提,自己的态度要明确。
否則有一就有二有三,那他豈不是成了人民公仆?
當然可以通過拉近關系,尋求更多的污染源線索。但事情不會這麼簡單,一碼歸一碼,不然郗歲聿這個大好人早就把污染源端了。
“你不生氣?”藍斯反問。
“為什麼要生氣?我隻想你治愈一些小海怪給基地研究而已。”這是郗歲聿一開始就說的要求,一是一二是二,人魚已經配合了。
“别把我想的那麼壞,我這個人吧,應該還算明事理。”郗歲聿将長槍收回,語氣輕松自然。
“蹬鼻子上臉,脅迫小魚的事情,我可不做。”
藍斯在原地思考好一會,才趕上他們的步伐。特意走到郗歲聿旁邊,湊近說:
“你人真好。”
“我要交你這個人類朋友。”
我們之前都不算朋友?睡一屋子的敵人?真是夠沒良心。
“我考慮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