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潛兮一覺睡到了下午一點多,醒來的時候先是有一種今夕是何夕的茫然感,再是覺得不妙,睡過頭了,老秦一定在心裡罵他。
他匆匆趕到六輪海子附近,布控的警員認識他,把他放了進去,他一路小跑趕到臨時休息站,那裡勉強算是救援隊的指揮中心。
與預計不同的是,老秦沒在心裡罵他,他直接罵出了聲。
秦春華大罵:“小樹太不是東西了,居然不接我電話!”
林潛兮的爸爸大名林樹,業内人稱大樹哥,早年帶着林潛兮闖江湖的時候,圈内人士就把林潛兮叫做小樹,時至今日也有不少人管他叫小樹哥,但更多的還是尊稱一聲“林老師”。
林潛兮推開門簾,沖着老秦的腦袋來了一下,熟稔地笑道:“怎麼罵我呢。”
老秦一回頭見到林潛兮,當面告狀:“我千裡之外風塵仆仆地趕來赴會,這下好了,忙了一晚上,今兒一早想和你溝通來着,哪知道十幾通電話下去無人應答,我問你,該當何罪?”
“哦,手機沒電了。”林潛兮閉着眼睛說瞎話,見老秦想撲上來,笑了笑避開,把老秦摁回座位上,問道:“soso早上下去了嗎?人呢?”
老秦沒回話,另一旁的小開接話道:“在減壓了,再有一個小時就上來。”
技術潛水後援保障十分重要,不同深度下氣瓶的氣體比例也不同,通常正式下水前需要先下去敷設幾處備用氣瓶、備用CCR、減壓帳篷等,前置手續異常繁瑣。前幾天的下潛搜救已經把準備的資源用得差不多,林潛兮向來謹慎,soso也和他一起作業過多次,知道他的習慣,在後勤保障上從未出過錯。
因為出了事,還是熟人出事,幾人的情緒都十分的低落,老秦見林潛兮不說話,整個人看上去表情寡淡,看不出在想什麼,便拖着椅子過來,一把拍在林潛兮的背上,說道:“振作點,既然單靖已經離開了,那就好好告個别吧。”
法醫見慣生死,沒什麼避諱,但這樣直白的話好過吞吞吐吐地安慰,林潛兮幾日來郁郁的心情與緊繃的神經一松,整個人從灰白變成蒼白,好歹有了點生氣。
幾人聊了一下單靖遺體出水的方案,秦法醫經驗豐富,帶了設備和工具,大緻說了一下操作思路。
當地防疫站的工作人員很謹慎,确認了第二天參與作業的人員數量後,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不耐煩地說:“明天穿刺後先把第一具遇難者遺體打撈上來,然後現場做消殺,參與作業的人員、還有水域也要同步消殺,之後如何行動,要聽上級領導指示。”
林潛兮心裡一咯噔,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但那名防疫站的青年一臉不悅,大概是休息日加班的緣故,整個人都看上去極不好惹,林潛兮不愛和這類人打交道,就保持了沉默。整個搜救隊以林潛兮為首,見他皺着眉不說話,也不好多說什麼,倒是老秦不在五行之中,他“嘁”了一聲,沖着青年翻了個白眼。
一個小時後,soso完成減壓升水回來,簡單做了一下消殺後同宋瑜一起走進了休息站。
宋瑜今天一直在六輪海子的南側入口處待機,soso上來後一眼看到了他,知道他是單靖表哥,把下面的情況大緻說了一下,一切順利,等明天的救援即可。
單母依然不能接受這個結果,宋瑜怕她身體扛不住,堅持讓她在酒店休息,自己一人在現場處理事宜。他性格沉穩、冷靜,現場極其配合搜救隊工作,既沒有對搜救工作指手畫腳,也沒有沖着搜救隊打罵質問發牢騷,搜救隊的隊員對他印象都還不錯,今天工作告一段落,便一同回了休息站。
林潛兮昨天剛和宋瑜聊了幾句,眼下算是熟人。宋瑜進來後就找了個靠近林潛兮的座位坐下,剛想說些什麼,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那頭說是外賣員,給他送奶茶,被攔在了布控線外。
因為有人遇難,現場攔了布控線,外賣小哥也懶得和工作人員掰扯,要宋瑜自己出去取。宋瑜很無奈,剛坐下沒幾秒又起了身,在衆人疑惑的眼神裡說了一句:“給大家點了奶茶,我去取一下。”
走出休息站,聽到後面傳來一陣歡呼,衆人累了好幾天,精神和□□都達到了某種意義上的極限,正需要快樂水安慰身心。
宋瑜的奶茶很快被大家瓜分一空,連神情不善的防疫站小哥也緩和了臉色,林潛兮離宋瑜最近,眼疾手快地搶了一杯芝芝莓莓,一吸,噫!全糖!
宋瑜看着林潛兮露出愉悅的表情,和之前資深老炮的形象強烈反差,有點可愛,甚是好笑。林潛兮一擡頭看着宋瑜沖自己笑得溫和,一陣莫名。
林潛兮:“怎麼了?”
宋瑜搖頭說沒什麼,冷場半分鐘,又道:“明天順利的話,小單就直接送殡儀館火化,正好是頭七,也讓他安安心心地上路。”
這話題有點沉重,林潛兮不知道怎麼接,但宋瑜顯然已經接受了單靖遇難的事實,雖然眉宇間仍然有些愁苦,但行事風格卻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畢竟活着的人還要繼續,善後的事宜總要有人去做。
林潛兮有些佩服這樣的人,磨難對這類人來說仿佛不值一提,他們堅持自我、勇往直前。林潛兮想,宋瑜和單靖真的好像,他們不愧是兄弟。
翌日一早,老秦穿戴整齊,準備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