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瓊英似梨白,于枝頭及房梁翩跹而下。
長甯初至雅閣以為原清逸不掃門前雪,昨日才曉得仆役來收拾時不僅會掃雪,且從底下起清理,他們将冰塊鏟走,隻留下松軟的新雪,約摸到廊台第二階,及至她小腿處。
她邊瞧邊摸圓圓,暗自慶幸,若非如此,昨日救彩彩摔及厚冰或石闆上,指不定鼻梁都得砸斷。
長甯點點鼻尖,為自己尚完好無損的臉,決心今日再近一步。
昨兒掏心掏肺皆為溢美之詞,于轉角碰見時也未見他有絲毫不悅,隻淺淺地瞥自己一眼,照舊寡淡。她認為隻要原清逸未出口呵責,即為默許自己的行為,因此她打算今兒盯得更緊些。
原清逸用過早膳便離開了雅閣,約摸一炷香後折回,接着至墨香軒披卷。長甯也沒下去打擾,隻如栖鳥般蹲守于閣樓上,果然不一會便見他行至前院舞劍。
漢白雲的寬袍飄于風中獵獵作響,腳掌輕盈地落于地面,連飛揚的雪花亦不曾有半片沾衣。
人與天地合一,長甯盯得興緻盎然,自顧喃了聲:“兄長這劍法輕如流雲,看似淩厲,卻又若鏡花水月,虛實難辨,妙哉妙哉。”
“不妙,不妙,血,血,”彩彩蹲在她胳膊上吱啦了一嗓子。
“噓,小點聲,”長甯晶亮的眸子映出銀白雪光:“那是梅花,不是血,唉......”
好似一道門猛地被撞開,噩夢中的畫面争相湧現而出,她不可察地歎了聲。
血?
原清逸側目晃了她一眼,忽地劍尖一轉,似凜冽寒冰直直地朝她奔去。
彩彩被吓得撲棱着躲到身後,聲音敞亮:“啊,殺人啦,殺人啦,甯甯跑!”
劍尖冰冷,迫來時卻好似帶着熾熱火氣。長甯卻如冰雕般渾然未動,她盯着劍尖的一瓣紅梅,頃刻便碎如粉末。
原清逸飄于半空,長甯趴在窗台,二人僅隔八尺。
鼻尖萦繞着藥香,長甯霍然站立,身子朝窗外傾斜,劍尖幾乎快抵于胸口亦全無在意。
與原清逸平視,她連語氣都洋溢着歡悅:“尊主真是好劍法,若遊龍飛鳳,勢如破曉,又輕盈飄逸,似水如風,虛虛實實,華而有力,真叫甯兒開眼。”
若非窗台及至腰部,再往前有摔下的風險,長甯可真想再将身子伸出去些。
靈動的眉眼好似天山之雪,原清逸小小地捉弄她一番,本欲見到神色間的張皇,然而不出意料,她并不知何為危險。
若如此,她歎息為何?
原清逸的目光往下滑,隻見流雲劍正抵在她心口處,輕刺去便可嘗得馨香,帶着溫熱。
眸底宛若陰沉的天閃過一線亮光,又極迅速地消散,留下片望不見頭的黑沉。
長甯有着異于常人的敏捷,察覺到原清逸閃過絲亢奮,她盯着胸口的劍尖,迅速擡起手用兩指夾住,另一隻手攥住绺青絲,朝劍刃貼去。
“你作何?”原清逸不明其意,不禁問了聲。
聞言,長甯擡眸,笑嘻嘻道:“劍風方才削掉了一根青絲,我見尊主面閃喜色,便多削幾根令尊主歡喜。”
此言一出,月狐差點撲哧笑出聲。
月燕輕飄飄地白了他一眼,雖然她清楚原清逸并不會真動手,但劍尖抵着長甯的胸口,不可謂不危險。
“我們這大小姐可真天賦異禀,好似專門來克咱尊主。”
“克?尊主在側,還請月狐統領注意措辭。”
月狐狀作散漫地挑起一縷青絲,并未回應,轉而道:“昨日大小姐一番言辭肯肯,及至今日卻一直未接近尊主半分,你說她在打何主意?”
兩指勾回發絲,月燕未看他一眼,答得不冷不熱:“大小姐是何想法都不會傷及尊主。”
“哦,你倒寬心,”月狐唇角微揚:“瞧,咱尊主又笑了呢。”
尊主一笑,大事不妙。
長甯還未見原清逸笑過,真倒如暖陽融化積雪後的春水,浮着粼粼微光,她還未來得及開口,便有雪水聲流于心間。
“我心悅之事,乃是插進去,”唇角微提,原清逸手挽劍花,輕往她胸前一戳。
流雲劍鋒利無比,若非他散了力道,她此刻可就交待在此了。
長甯再度垂眸,她松開緊握的青絲,兩手均夾着劍刃,視線亮堂堂地迎了上去:“尊主欲插甯兒?”
“如何,能插否?”原清逸的嘴角仍提着,卻未笑至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