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是在這一天的下午三點四十六分零五秒,我收到了締約網站的系統默認反饋。
即便是低等至DE級别的雄蟲,它們的排期也沒有這麼快,所以我滿心以為是審核告知内容不合格需要修改的提醒或是一封關于目前閣下們排期已滿的拒函。
我毫不在意地點開通知,卻被驚喜砸中。
下一瞬,我便在卧室尖叫出聲。
不喜喧鬧的伊文立刻朝我扔來一個蜜瓜,這是他表達不滿的方式,往往通過塞給對方吃食,企圖讓對方閉嘴。
以往我會随手接下,飛速揮動翅翼幫它切成果片,但今天,同終身大事相比,這種常玩的小把戲,我沒了興緻。
我整個人激動地顫抖。
僅僅不足一天的時間,我遞交的約會申請居然就被順利推送給一位閣下,而且還被它選中了。
這是奇迹吧。
我顫抖着手,點開詳情界面,查看對方的資料。
個蟲信息上顯示,這位閣下的名字是奧比斯。
它有着一頭溫順的黑發,細碎的劉海下方,是面對鏡頭正微微呆滞的一對複眼。
雙向選擇的情況下,可以對異端那頭的蟲開啟全息投影模式的浏覽方式,也就是透射出蟲體掃描後的形象。
我幾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它很漂亮,罕見的琥珀色眼珠甚至有種獨有的純真。
明明身為精神力B級的高等閣下,單看樣子卻乖順得讓我找不出任何詞來形容。
……
奧比斯是一位尋常蟲匹配不到的閣下,也是我從未聽聞過貼心到極緻且做到這般地步的蟲。它的心思非常細膩,我從未見過這樣一位雄蟲,甚至很多時候,對方恍若不存在性别意識,它似乎并不知道自己這幅樣子是多麼的受歡迎,可以令雌蟲們趨之若鹜,隻是淡漠着微笑。
約會時也端着一副異常有禮節的高貴模樣。我從沒見過,比他更和藹的蟲。
它很禮貌,卻也很客套。
對待所有的蟲,都是一視同仁的慈悲的樣子,為何我會用慈悲,它似乎對那些以及一部分雌蟲被勞動法迫害這件事情深惡痛絕,甚至不顧自己身為閣下的身份,多次親筆簽字給聯邦法庭遞交檢舉信,可帝國制度的根基紮根多年,絕非奧比斯一己之力就能撼動,倒顯得它的行為滑稽得有些可笑。
它總是,悲憫地看所有蟲。
仿佛遊離在這個宇宙之外。
那時的我不太懂,隻以為對方養尊處優,自小被愛意包裹,便有些做起事來完全不顧多麼離經叛道的念頭。
直到婚後,某個尋常的午後,它坐在花園裡的吊椅上發呆,突然看向天空——
“伊恩,你有沒有思考過,假設這整片星系有可能是虛假的,這玩意兒可以被對折,或者可以縮小為一塊方糖的尺寸,那麼存活的意義在于什麼呢…”
它發出一聲歎氣,語氣裡是我聽不懂的離愁。
它是在,與誰道别嗎?
就好像…此刻在他眼前,的确有個被壓縮成塵埃的宇宙浮現着。
它哀怨地看向這顆微粒,鄭重地說了聲再見。
它似乎看起來很認真地在提問。
“伊恩,除了蟲族,整個聯邦星系就沒有其餘的智慧生物了嗎?全宇宙難道就隻有雄蟲或雌蟲這兩種性别嗎?蟲族古典曆史學裡,為何從未提及過是哪位創世神捏了遠祖蟲的身體,而虛空構造器官的靈感又來源于何處汲取?”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為他這個想法大吃一驚。
這這麼可能呢…我忍不住笑出聲。
不谙世事的雄蟲閣下,居然有這種異想天開的煩惱,難道它想與全星網的教學輔導資料背道而馳?
可是下一瞬,它又問我:
“伊恩,你有想過掌握自己的命運嗎?”
我不太理解,作為一個學前教育測試出精神力為A級後便被立馬投入預備軍訓練營的軍校生,我的命運就是操控機甲,馳騁戰場。現階段,我擁有高階的軍銜,并親爪構建了關系和諧的家庭,我該掌握什麼?又該如何掌握呢?
現在這樣,再好不過。
可是雄主閣下頭上的觸角卻低垂了下來,看上去是那麼的悲傷,仿佛一下子被割舍掉了信仰。
它說:“伊恩,我知道這樣不好,可我真的很難過。”
奧比斯,總是很好。
它作為一個能力優秀的、脾性溫和的閣下,什麼都好,他在這段締結的婚姻裡做到了盡善盡美,可是很奇怪,這一瞬間,我卻味如嚼蠟。
此刻的我開始迷茫,如果真有命運這回事,那也是蟲神編織了美妙的愛網線條,讓我遇見他。
可在他不斷的疑惑與啟迪下,我開始思考:我需要它,更多的是出于雄蟲閣下的身份,還是我真的喜歡到離不開它?
可我的确甘之如饴。
我自然不是傻蟲。有些與我刻意交好的雌蟲,包括伊文也會時不時來家裡做客,尤其是這些蟲看向奧比斯的目光,就像是它們活生生割讓給我一塊鮮美的肥肉,現在卻想要分享。
後來我才知道,那種在婚姻締約關系裡,逐漸滲透出的某股意猶未盡的滋味,直觀地源于自己内心深處,一些微妙的淡淡倦意。
就好比我原本可以接近他的靈魂,卻還是選擇泯然于衆人。
奧比斯啊,它什麼都好——
隻是不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