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蛟纏在時寂的手臂之上,似乎極度興奮,用小角蹭來蹭去,“我還以為咱們找建木得費些功夫呢!沒想到混成親傳弟子就可以。早知這麼輕松,三百年前咱們還費那功夫做什麼。”
時寂并未說話。他與姜風遙站在悟心之上,萬裡無雲,朝陽正好,暖色的光暈萦繞于身邊,朦胧柔和得像是羽毛。
姜風遙歪着頭,第一次做師尊,她業務還有些不熟練。按照流程,是不是應該先給新晉弟子介紹一下啊。
她清咳了兩聲,見時寂漆黑的眼眸凝于自己身上,這才繃着臉故作正經地說道:“你在外門的時候,應該有師父給你說過了吧。我們西極齊雲,因建木而生。”
時寂沉默着點了點頭。
畢竟這幾乎是天下諸人皆知之事。
“建木通天,乃登天神樹。”姜風遙指着其下一覽無餘的齊雲諸峰,“齊雲之物,目之所及,皆為建木所化。我們腳下之山巒,山中之草木、妖獸,都是建木的枝桠。昨日你們所叩之仙門,亦為建木之果實焜華構建而成。是而老祖建木,便為齊雲之始。”
大概這是每個新晉的内門弟子必修之課,姜風遙努力回想着當年青菩真君所說,依樣畫葫蘆:
“天下無人知建木之大,隻因身在其中,隻知其名,不見其形。但老祖早在天地時間流轉之間凝聚靈智,因而亦有本源。今日拜見老祖,便是拜見建木之本源。”
說罷,姜風遙眨了眨眼,看着時寂的反應。
多麼見多識廣又認真負責的師尊啊。她想。
這麼一大段掉書袋的東西都讓她完整地說了出來,她可真是有當師尊的天賦。
時寂看着眼前的少女就這樣眨着眼睛望向自己,黑亮的瞳仁中似乎滿是期待之意,帶着讓人不忍拒絕的力量。
時寂微微抿唇,“多謝師尊為弟子解惑。”
倒也不是不忍心潑她冷水。
隻是既然要裝乖徒弟,自然要裝得像一點罷了。時寂想。
姜風遙的眼眸似乎愈發明亮了。她輕輕搖晃着腦袋,滿意地将頭轉了回去。
時寂看着她的背影,少女的雙螺髻被陽光渡上一層淺淡的光暈,還帶着些碎發的茸毛,随着腦袋晃動的弧度輕輕搖擺。
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一捏。
悟心很快停在一座山峰之前。
隻見眼前山巒高聳,直入雲霄,不知其高,不見其巅。那日叩仙門大典的馭雲峰,便在此山的山腰之上。
“這是齊雲諸峰的主峰淩霄山,也是建木的主幹。”
姜風遙伸手拍拍時寂的肩,“日後你若有幸得道飛升,便是從這裡登得天梯,踏入仙門。”
當年師尊也是這樣給她說的。
她帶着時寂來到淩霄山的山腳。此處溪流潺潺,樹木藤蔓夾道而生。溪流盡頭豁然開朗,迎面便見一寬闊平台。隻是這流水恍若憑空而來,亦不知向何處而去。
平台之上空空如也,隻依稀可見極其微弱的靈力流動。
姜風遙踏上平台之上,長袖翻飛之間印訣已生。四面傳來一陣異常的靈力波動,周遭環境卻并無甚改變。唯有眼前的平台之上,赫然出現一顆茂密的古樹。
時寂微微眯着眼,看着古樹華蓋如傘,黑葉黃實,靈力萦繞之間隐約可見星星點點的閃芒。
唇角有難以察覺的弧度微微揚起,時寂喃喃低語,“建木本源。”
“阿寂,快來見過老祖。”姜風遙站在建木之下,朝他招了招手。
小蛟伸出頭用角頂了頂他的掌心,“别湊太近。萬一被他認出來。”
時寂朝姜風遙走去。周遭安靜,腳步踏在滿地幹枯的落葉之上,發出細碎的響,恍若異世之感。姜風遙笑容明豔而活潑,就那樣不遠地望着她。
小蛟似乎有些疑惑:“我怎麼突然覺得她看起裡有些熟悉。”
時寂隻是皺着眉頭,“不對勁。”
漆黑而幹枯的落葉被踩得細碎,望着落葉細小的碎片。
時寂沉郁的眼神有一瞬間的放空。幾乎隻在片刻之間,眼眸驟然凝成豎瞳,
“建木本源怎麼會有落葉?”
他的腳步停在原地,眼神警惕地看着不遠處朝他笑着招手的少女。
姜風遙見他呆住,上前一把拉住了他,“愣着幹什麼?走呀!”
這次時寂依舊沒能掙脫。
小蛟:“可惡怎麼還是掙脫不開啊。她到底哪裡來的一把子力氣啊!”
時寂這才發現,四周安靜得幾乎難以感受到生命力的流轉。建木是齊雲之始,花鳥蟲獸皆由此生。生命力理應蓬勃而壯大。
然而這裡幾乎一片死寂。
他再次看向一地的落葉。建木本源是不會有落葉的,除非……
時寂緊緊皺起了眉頭,“建木已經枯萎?”
“咦?”姜風遙反倒是疑惑,“這你都看出來了?”
反正她當年是什麼都沒看出來,這還是師尊告訴她的,“師尊說老祖已經枯萎很多年了。”
“什麼時候枯萎的?”時寂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焦急。
姜風遙搖了搖頭,“不知道,反正一百年前我入門之時就已經枯萎了。”
時寂仍是不願相信此前種種努力皆算做白費力氣,“好端端的,建木怎麼會枯萎?”
建木是登天神梯,在數萬年時光流轉之間早已修得道心。若能修得人形,建木隻怕是早已得道成仙。世間少有與其匹敵之人,怎會就此枯萎?
“叫老祖!”姜風遙糾正他,又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師尊說老祖去尋找自己的機緣了。”
小蛟不滿地嘟哝,“他已修成道心,還需要什麼機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