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遠處一聲:"皇上到——"一衆人提起了精神,一齊行禮。平充王瞄了一眼,皇上竟不是同元老爺一齊來的。
這元老爺比皇上來得還晚。
皇上被扶着下了車,身後跟了幾個嫔妃。487原本在元谏那側席間瞅着溪水發呆,一聽見皇上來了,便站起身踮腳往後瞅。淑貴妃縮在一衆嫔妃最後頭,從簇擁的人群縫隙裡瞟過去,看向487的方向。
視線相錯。良久後,兩人都興緻缺缺地沉悶下去。487周圍的賓客已到了不少,但大多沉默不言,埋沒進被他掠過的風景裡。他隔着人群和花簇望遠,溪流對面,他遇上了果凍的視線。
呼吸停滞,他用了好久才确認果凍在望着他。487看不清果凍臉上的表情,隻回了個笑,然後埋起頭來掰花生,比皇上來之前埋得更低,好像再也沒打算擡起。
果凍獨望了好久才移開視線。他沒想到會在這裡看見487,還偏偏是在溪流的另一側看見他。溪流不算寬,邁個大步子就跨得過,他現在便可以過去找。
但他沒法徹底坐過去。那流觞像是棋盤上劈開楚河漢界的溝壑,元氏兩字攜彼此扶持的皇子對壘在此,隔岸相望,一切籌備與野心都是明了的。
他深谙元氏内鬥的理由,那便是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容二主。元氏兄弟可以共存,但他們分别押寶的皇儲君卻不可能共存。新皇登基時,必不可少的一步便是對昔日對手陣營進行歇斯底裡的清算。到時候仇夾着怨,公仇混着私仇,必然掀起波及整個北域的滔天巨浪。
平充國擺明了站中立,果凍卻不行。他沒有那些可以傍身的屬地和私兵,若是上頭哪天把他免職他便束手無策。即便自古以來守疆将軍變動極少,如今他看着元氏愈演愈烈的占據,夢裡也總是有把高懸頸上的利劍。
果凍靠在椅子上。
這宴雖說邀請賓客衆多,可都是擇有頭臉的世族子弟來的,就憑秘書監右丞的身份他是進不來的。
況且果凍剛才遠眺時也沒瞧見右丞的身影,隻見他自己坐在那裡。
那他是借誰的光被宴請的?
果凍磕着花生,靠在椅子上琢磨,滿宴沒幾個他認識的人,目光亂瞟。花簇裡騰起一隻小肥啾,他順着掠影追随而去,遠處一叢人慢悠悠地踱步。
太後走在正中,身側攙着元老爺談笑風生。元老爺踱步遠眺,席間一溜煙跑過來攙扶的數不勝數,太後的手仍沒松開。遠處一位黑衣僧人帶着幾個弟子一掠而過,他看着這俗與脫相交之地,笑歎一聲:"至美啊。"
"您老若喜歡,明年咱還在這兒辦。"禮部侍郎笑道,自己後知後覺:"什麼明年,明日都行!"
"有勞大人費心了。"元老爺笑眯縫了眼,"甚合我這老頭的陋喜。"
"哎,您喜歡就好!"侍郎雙手捧着他右手,說道:"方才幹活時工匠都說您這是極佳之品——以後他們修禦園還打算借您的主意,特讓我來向您求一聲!"
元老爺笑得更歡,一揮手:"拿去!"
"您海量!"跟過來的小吏有擠不進來的就跟在後頭走,迎着他進去。元谏正在裡頭寒暄着,一聽元老爺到了,都跑來接。平充王這下得了空,借着人群遮蔽,回到了心安勿夢坐着的地方。他掃了一眼元老爺周圍的人,隻見元二少,不見元汝。
"王兄,我嫂嫂身子可還安好?"元汝神不知鬼不覺地從他身後竄出來,提着個盒,二話不說便放到他桌上。平充王眉頭一皺:"做什麼!"
元汝并不打算拉扯,按下他的手:"送世子的,你别攔着。"
"世子都年及弱冠了,還當孩子似的收禮。"平充王拍了拍心安勿夢,心安勿夢即刻起身,"謝元叔!"
"坐吧,同我客氣什麼。"元汝說道,壓低聲音看平充王,笑意難掩:"方才你不是還和元谏說他是個孩子麼?他到底多大?"
平充王瞅着他,一撇嘴:"我就說你湊過來能有什麼好事。喜歡打趣我?方才你怎麼不當着元谏的面說?"
元汝輕笑道:"我不同他一般見識。"冷氣一瞬而過,他指了指自己的宴席那側:"給你備座了,過去嗎?"
平充王瞄了一眼,問:"元谏給我備了沒有?"
元汝答得果斷:"沒有。"
"真沒有?"
平充王這下的不可置信不是裝的。他怕站起身太招惹,便打發随行下人去看,下人瞅了一圈,還真沒有。
元汝慈眉善目地瞅着他笑。
"你别這麼看着我,瘆得慌。"
"過去嗎?"元汝照樣笑。
"不去了,"平充王賠笑,"為難,為難。"
"好,不為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