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蝦耳朵被他吹得癢,一聽見吳王,人都坐直了。黑森森的樹杈支翹在路旁,探進車裡,皮皮蝦不禁往後縮。
"跑什麼?沒說完呢。"
"咋,咋還有吳王的事。"皮皮蝦隻想鬥膽聽幾句八卦,不敢跟他一起玩命:"世子慎言……咱們别聊這個了。"
皮皮蝦本來就怕,上任沒多久又因這個名字惹的案子差點丢命。
"這就你我,怕什麼。"心安勿夢借着酒勁,這時候興奮起來了,"再說了,你如今在南域,在我手裡,誰想動你……不得看看我臉色啊。"
皮皮蝦聽得有了些底氣,但他還是怕。世子厚待自己不假,但以吳王案的風波來看,他怕世子自己都不好招架。
但話說回來,他還是好奇,想聽。
"瞅我幹什麼?"心安勿夢歪頭看他,酒勁頂着他隐隐興奮,"公子要什麼就說,世子有求必應。"
皮皮蝦頓了頓,小聲說:"我還是好奇,我想聽吳王的事。"
他想聽吳王的故事不止一兩天了。這個人一直活在各種傳聞裡,提及者無一不面色神秘,像隔了層紗,朦胧望去,吸引他越發想看清底色。
書本見英雄,世道見枭雄,學堂隻講大義者的豐功偉業,這便讓他對那群不可提及的名字更好奇。
……
"師傅,徒兒有一問。"皮皮蝦小跑着追出門,老翁突然站定,皮皮蝦險些撞上去。他看着不算和善的面孔,遲疑片刻還是問:"師傅,君子行義道,小人行利道,那義利之分為何?"
師傅面色有些急躁,說:"何道?"
皮皮蝦想了想:"官道。"
"為官者,舍己利民為義,舍民為己為利。"
皮皮蝦又問:"何以見是否利民?"
"利民者自然民心向之,反之亦然。"老師傅捋了捋白須,問道:"你想問什麼?"
"師傅,這便是我想問的!"皮皮蝦火急火燎,"有位同窗祖上是西疆人,他同我講,吳王在西疆甚得民心!他說吳王被殺後,西疆百姓自發騎兵攻向前來擒拿的禁軍,還在西疆修祠堂紀念至今……這與今日所學的國史‘民心大失,兵潰而敗’相去甚遠啊!"
白發老翁臉色更陰了幾分:"當然是史書所言為真!聖上登基之初曾親自主持梁史修撰,書中言辭皆過陛下聖目,怎會有假?"
"可……"皮皮蝦噎了一口,"他說西疆當地真的有不少吳王祠……每逢夏冬至祭天地時,還會宰牛羊,撒西疆土入河來祭吳王……"
"小兒戲谑!陛下親督修撰,為的就是讓子民明辨正邪不受蒙蔽。"老翁白須一甩,不打算再同他辯駁,"如此聽風是雨,枉費陛下和史官一片苦心!"
……
心安勿夢聽完,冷笑兩聲。他怼了怼皮皮蝦,說道:"你那時候是不是覺得史官可厲害了?"
皮皮蝦點頭:"那當然。不過我當時還是沒信,因為不止一個西疆後人這麼說。"
心安勿夢說:"你不信就對了。"
皮皮蝦悠哉的姿勢僵住,心又提了起來。"那真相為何?世子知道嗎?"
"知道,我偷偷講給你。"心安勿夢的笑隐匿在暗處,眼笑成眯縫,皮皮蝦渾然不知,聽他湊近說:"過來,我貼耳講與你。"
皮皮蝦隐隐期待,湊過去。車輪滾滾聲他都嫌吵嚷,他屏息去聽,大氣不敢出,卧倒在心安勿夢身旁,躲開了黑森樹梢。
他怕,但掩蓋恐懼的是即将打破桎梏的竊喜。
他覺得這可不是什麼好心态。
"哈!"
心安勿夢貼在他耳邊,猝不及防地一叫。路邊一棵長樹枝探進來,他反應不及向後躲,重心不穩,栽倒下去。
後背并沒像預想當中那樣磕在木車座上,而是壓上一塊柔軟。
"哎!"心安勿夢左腿吃痛,連連拍他腦殼:"起來啊!壓死我了,你咋這麼沉!"